第一颗星 清晨的森林中，晨雾弥漫，金乌从九天之上洒落人间的烈阳，从高耸入云的树冠之间，穿透水汽凝结成的薄纱，罩在几个矮小的身影身上。 一丈高的茂密草丛中，有几个很明显的凹陷，凹陷中趴着几个六七岁小童，他们每个人头上都戴着青草编织的草帽，这些小童正扒着高草，观察不远处的一只直着脖子的七彩斑斓锦鸡。 紫微拨弄着眼前的一根小草，另一只手撑着下巴，十分悠闲的晃着小腿。 “姐……”草丛沙沙作响，没一会儿紫微身侧的高草被压倒，一个同样带着草帽的黝黑小个子，笑着露出一口白牙，问道：“咱们可以行动了吗？” 紫微被天上漏下来金光晃了眼，眨了下清澈透亮的眼睛，向贪狼露出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。 “嘘……”紫微狡黠地眨了下眼，道：“再等一会儿，就再等一下。” 贪狼不耐烦地将草帽丢在一边，道：“可我等不及了，到底什么时候能去偷蛋啊!” 紫微看了一眼那只三丈高的锦鸡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别说话，小心被它听见……” 远处的锦鸡似有察觉，抬起两只原本正在地上啄食的绿顶红嘴脑袋，并那根始终直着的脖子，一齐转向紫微这里。 三只脑袋的鸡，紫微早已见怪不怪，但这鸡不仅长了三只脑袋，还有三丈高，那就很要人命。 紫微抬头望天，她今天真的不想杀鸡啊…… 根据几天的观察，这只三头锦鸡再过片刻，就会去更远的地方觅食。 到时候，紫微和她的几个弟弟，就可以悄声进鸡窝，偷蛋走人。 但现在…… 眼看藏身的地方被发现，紫微将头上草帽往贪狼脸上一丢，双手一撑站立，喊道：“跑！” 藏匿在周围的巨门和廉贞，立刻顶着满头杂草，向紫微这里跑来。 紫微跺了下脚，低吼道：“谁让你们往我这里跑，往哪里跑。”紫微打头拨开杂草快跑。 三头锦鸡的领地意识极强，紫微几人离得那么近，三头锦鸡肯定会来驱赶追逐。 不远处，那三头锦鸡的三只头聚在一起，咯咯声不停，蕴含怒意和警告，脚爪不住刨着地面，在地上留出深深的爪子。 紫微四人已跑出十丈远，锦鸡其中的一只头，还不紧不慢地梳理了一下彩羽，等到令四人身形几近看不见，这才扇动双翅追赶而来。 三头六眼紧盯着四人，不过眨眼之间，就已追上。 那速度真是快极了。 风伯施下的和和煦风，吹散了林间薄雾，也让狰狞的林中怪貌显露无疑。 听着身后逐渐逼近的咯咯声，以及锦鸡带动的气旋，廉贞竟还能和贪狼吵起来。 在跑动的过程中，廉贞慢慢靠近贪狼，给了贪狼一记手肘，埋怨道：“都怪你，二姐都说了，不要出声，不要出声，你怎么就忍不住呢！” 贪狼梗着脖子道：“还不是武曲那小子太慢，要是他快一点到，咱们也不必被一只鸡追。” “这是你的错，你扯武曲干嘛？”廉贞直接伸手，推了贪狼一下。 巨门装起了和事老，道：“你再吵，二姐可是要生气的。” 廉贞哼哼两声：“二姐要是生气，那也是生贪狼的气。” 紫微在前头带路，在此处山林地形复杂，地势高低不平，常有横生的树干、□□在外的山石、蜿蜒生长的树根挡道。 四人或跑或跳，绕开一切障碍，每当身后的锦鸡将要追上的时候，落在最后的一人，便会超越其他三人以作提醒。 紫微听着几个弟弟吵吵闹闹，跑动中双脚一蹬，伸手攀住斜上方的一根粗壮树枝，离了地面。 “都别吵了，既然有力气，不如将那只锦鸡解决了。”紫微坐在树干上，晃着两条腿，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弟。 贪狼早已摩拳擦掌，捏紧了拳，勾着廉贞的脖子，指着那锦鸡中间那只头，道：“我对付这个，其他两个你和巨门分了。” 廉贞叫道：“这还用你分。” 紫微丝毫不见紧张，探身摘了片绿叶，贴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曲调。 看着渐渐逼近的三头锦鸡，三人起势，欺身上前，齐齐出拳，击在锦鸡每只头的左侧。 巨大撞击，使锦鸡瞬间倒地，能抓碎坚石的利爪阵阵抽搐，再也没了那股力道。 “咯……咯咯……咯……”锦鸡眼斜嘴歪，原本鲜亮的彩羽因染上尘土变得黯淡无光，在挣扎的过程中，全身的羽毛更是变得杂乱。 曲调戛然而止，紫微嘴角微微翘起，看向远处，道：“武曲来了。” 贪狼抱住锦鸡脖子用力一扭，锦鸡哀嚎一声，三魂已去。 廉贞一脚踩住鸡头，力似有千钧，脚下那只头，已有小半陷入地中。 巨门对着自己面前那只鸡头又是一拳，吐出飞进嘴中的鸡毛，抬头大声向远处喊道：“回去拿几个藤框都那么慢，你再不来，我们可都要回去自己拿了。不过你现在来了也好，正好将这鸡拖回去。” 一个高大的阴影，踩着地上的枯枝烂叶，缓缓靠近。 武曲现出身形，他背着数个摞在一起藤筐，呼吸均匀地走来。 “要是我在这儿，哪用得着你们三个。”武曲向众人甩出藤筐，“接着。” 紫微用脚勾住飞来的藤框，脚一抬，将藤框抓在手中，飞身下树。 原本没了声息的锦鸡突然奋力挣扎，挥动着有力的翅膀，想要逃离。 廉贞和巨门一个脚下用力，一个手中出拳，锦鸡低鸣一声，再没了声息。 “这个也太大了，要怎么带走？”武曲看向紫微，询问道。 紫微背好藤筐，道：“让巨门和廉贞先将这只锦鸡拖着送去，武曲和贪狼跟我去掏蛋。” 廉贞抓住锦鸡的一只脚，试了试力道，笑着说：“我和巨门这就送去，然后回去找大哥。” 武曲却道：“怕是不行，鸡窝里还有一只鸡，而且还有一颗特别大的蛋。” 五人拖着只变得灰扑扑的杂毛鸡，来到鸡窝，果然见被锦鸡做了窝的山洞里，还躺了一只三头锦鸡。 这只锦鸡，显然是被武曲一个人杀死的。 贪狼捏着鼻子道：“这里面好臭啊……蛋在哪里？” 其他几人早已屏住呼吸，巨门和廉贞更是随着武曲的指引，将锦鸡丢在一旁，开始弯腰捡蛋，放入藤筐中。 锦鸡蛋比紫微从前见过的鸵鸟蛋还大，蛋壳五彩斑斓，光滑细腻，又质地坚硬，如美玉一般。 几人捡拾干净，将藤筐放置好，继续往里走。 贪狼双手背在脑后，挤了一下武曲，道：“你说的那个，比我们还高的蛋，在哪里呀？” 武曲抿着嘴，指着前方，道：“就在前面。” 此处山洞及深，那对亡命夫妻鸡筑窝的地方，不过是山洞口。 山洞之中早已不见阳光，但山壁之上有能发出荧荧光芒的宝石，道路始终清晰可见。 巨门百无聊赖，踩住脚下的一颗小石子，向前一踢。 石子来到贪狼脚下，贪狼眼珠一转，将其往廉贞的方向踢。 这三人从小就爱闹，洞中如此狭窄，还能跑跳着互相踢石头玩耍。 紫微好笑看向武曲，道：“我们两个先走。” 武曲点点头，道：“很快就到了，不过那地方我进不去……” “怎么会进不去呢？”紫微不解道。 武曲摇摇头，表示不知。 贪狼三人在跑动中，很快越过紫微和武曲，前面是一个拐角，三人不打一声招呼，跑了个没影儿。 “哎哟！” “哎哟……” “疼死我了。” 三人的呼声此起彼伏，听得紫微立刻加快脚步拐弯。 武曲似是早已预料到，在紫微背后偷笑，这一笑，武曲整个人都不再显得木讷。 紫微走道拐弯处，看到三个人的怪模样，也忍不住翘起唇。 “嗯……”三人憋红了一张脸，推着一堵无形的屏障。 此处别有洞天，宛如白昼，洞顶极高，四周山石更是与来时路不同，洁白细腻，没有一丝瑕疵，形状就像是一个扣着的蛋壳。 “咦……” 随着三人使劲，紫微明显看见那道无形的透明屏障上，出现了水纹般的波动及流动着的金色纹路，但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见。 光芒一盛，三人被弹飞，贴在坚硬的石壁上，逐渐下滑。 廉贞最先站起，使劲摇摇头，等清醒之后，看着那堵屏障，道：“我就不信了，姐你和武曲也来帮忙，那个蛋就在里面。” 紫微摇摇头，并不上前，道：“武曲怕是早就试过了，他比你们三人加起来都厉害，他进不去，你们三个怎么可能进得去。” 贪狼侧脸贴着石壁，被冰凉的石头一激，总算清醒，他懒洋洋的伸出手，半天没有爬起来。 “既然武曲都进不去，那还是算了。”贪狼又将另一侧脸，贴在石壁上。 巨门翻身起来，双手抱于胸前，盘腿而坐，道：“可是石头能进去，为什么我们进不去？” 紫微捡起一颗有棱角的石子一抛，眼看着那颗石子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，穿透刚才贪狼三人咱怎么也过不去的屏障，落到地上，又滚了几圈，这才停住。 “真是奇怪。”紫微上前伸手，想要感受一下那道屏障。 武曲已将贪狼巨门拽起来，回首担忧地看着紫微，道：“姐，你小心一点。” 贪狼靠在巨门身上，一眼不错地看着紫微，明明是关心的，可嘴上却说：“去吧，去吧，反正……” “啪啪啪……”贪狼拍了好几下巨门后脑勺，道：“快看，快看。” 紫微一步一步接近，那无形的屏障又有了流水一般的质感，道道金色纹路从紫微眼前划过，没入四周的白色石壁中，又从石壁上回到屏障，形成一个轮回。 紫微试探着伸出手，一触到其中一道金色纹路，这些原本流转不息的纹路全部一顿，而后疯狂地涌向紫微。 发丝无风自动，紫微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，从指间窜入四肢，又流向五脏六腑，最后汇入灵台紫府，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水里，就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。 第二颗星 那道屏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，并没有人注意到，紫微触碰到屏障的那一刻，里面那颗巨大的白蛋，轻微的摇摆了几下，而后又归于平静。 事情发生在一瞬，谁都没有预料到。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和危险，但自降生以来，紫微和她的几个兄弟一路顺风顺水，从未遇到危险和阻碍，自然也就不会太过警惕。 在紫微的四个弟弟眼中，金色的符文在紫微周身流转，光芒渐盛，最终将紫微整个包裹起来。 满目光辉，除了置身其中的紫微，其他四人眼中再无他物。 “那是什么？”贪狼睁大了眼，诧异道。 对于其他四人来说，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，但紫微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亿万年。 屏障上的金色纹路是一段记忆，也是最后的守护。 一双巨大的眼睛，出现在紫微眼前，通过那双眼睛，紫微看到了一段从生到死的记忆。 这世界原本一片混沌，并无天地，日月未出，混沌魔神纵横其间，记忆的主人尚且弱小，与一龙一凤互为依靠，共同生存，直到有一天盘古开天辟地以身化洪荒。 混沌魔神十不存一，又不知走过多少岁月，龙、凤、麒麟三族崛起，统治洪荒。 记忆之中曾经风光无限，翱翔于天地之间，统治洪荒的龙、凤、麒麟三族，最终迎来了覆灭。 三族大战开始的原由，早已无可考证，等记忆的主人意识到事情已不可控制的时候，三族早已打得难舍难分，非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。记忆的终点，是这双眼睛的主人，终寻得一线生机，独自一麒麟带着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，来到此处，将孩子安置于此，使自己的孩子静待有缘人。 因为不知何人会找到自己的孩子，细心的父亲还特意留下来的养育麒麟的种种要点，和殷殷嘱托。 作为回报，记忆的主人更是将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功德，送于紫微。 紫微忍不住流泪，记忆中的景象太过瑰丽，又无比真实，那种无拘无束，舍我其谁的畅意，到后来身不由己，无法逃脱宿命，困兽般挣扎的激烈心境，感染着紫微，令她身临其境，感同身受。 曾经统治洪荒所有走兽，与龙凤相争，毫不落下风的麒麟一族，最终也逃不过天道的算计，将同其他二族一齐走向灭亡。 为保留一丝血脉，费尽心机，可最终还是由天定，这是何等无奈？ 作为一个父亲，只来得及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，确保孩子能顺利长成，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，止于一声叹息。 “唉……”一声包含沧桑，已历经世间所有的叹息，在这个圆形的空间中久久回荡，最终消失于无。 四双眼睛齐齐盯着紫微看，眼睛的主人围着紫微站好，正试探着伸手将紫微唤醒。 紫微一睁眼，就看着几个小的七手八脚的，要往她脸上摸。 “你们干什么，干什么。”紫微嫌弃地的挡开那些手，往后撤了几步。 贪狼仔细瞧着紫微的眼睛，伸手指向紫微，道：“姐你的眼睛怎么了？” “我的眼睛什么怎么了？”紫微眨了下眼。 其他四人看得分明，紫微双眸中的瞳仁边沿，多了一圈隐隐的金色，细若纤豪，若不是几人从出生开始，就一直在一起，怕是根本无法发现。 “就是眼睛，眼睛……”巨门语言匮乏，无法形容，其他几人也是同样。 紫微已有些着急，问道：“到底怎么了？”作为一个性别为女的生物，紫微还是很爱美的。 被问得急了，廉贞抓抓头发，道：“就是变漂亮了。” 紫微好歹舒了一口气，既然没有变丑，眼睛视物又不成问题，想来并没有大的问题。 武曲挤出一句话，问道：“姐，刚刚是怎么回事，为什么你一碰，我们就能进来了？” “对，对，就像是有什么碎了一样。”贪狼道。 紫微挨个拍了四个弟弟的肩膀，道：“自然是因为……你们都没有我厉害。” 轻松的语调，让四人不由得点头，四人觉得紫微说得对，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。 巨门倒是点点头，同意道：“二姐说的一定是对的。” 贪狼却反驳道：“不可能吧……二姐可打不过武曲，怎么会……哎哟！”贪狼恶狠狠地瞪向身旁的廉贞，道：“你踢我干什么？” “你欠打。”廉贞理所当然地道。 武曲已悄悄凑近紫微，抱着紫微的臂膀，道：“姐你看，这就是我说的蛋，大不大？” 其他仨人暗自懊悔，怎么就被他给抢了先，姐姐明明“我”一个人的。 众人视线一转，看向那个麒麟蛋，仔细研究一番，发现这个蛋除了大一点，看着白净一些，和外头那些锦鸡蛋没什么不同。 廉贞看了看自己的肚子，道：“怎么大一个蛋，得吃多久才能吃完？” 紫微用是指关节敲了一记廉贞的脑壳，道：“你就知道吃，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蛋。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将这些东西运回部落，再不回去，留在家里那几个，怕是要担心。” 两只锦鸡，数筐色彩斑斓的锦鸡蛋，以及一颗麒麟蛋，这些东西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，若是想一次搬运，旁人怕是不可能。 好在五人皆非凡人。 紫微让其他四人去搬运锦鸡和锦鸡蛋，自己则想办法，将这可与她有缘的麒麟蛋带走。 保护这颗麒麟蛋的屏障已破，再将麒麟蛋放置在这里，并不安全，紫微也有责任保护好这颗蛋。 麒麟蛋下面有一个比地面高出寸许的底座，但那个底座并无凹陷，且十分光洁，所以那个蛋是自己竖着的。 紫微弯腰俯身，单手触在那个底座上，在那段记忆中，这个底座的作用，也被悉心描述，这种底座的材料会散发出一种特定的温度，而这种温度正是孵化麒麟蛋所需要的，但这底座，并不是必须的。 “要怎么把你带回去呢？要是你再小一点，我就可以把你抱回去。”紫微双手大开，紧贴着蛋壳，试着抱了一下。 蛋的表面极其光滑，紫微刚一用力，手就滑脱，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。 就在紫微想要去外面寻些藤蔓，将这个蛋捆起来，背回去的时候，麒麟蛋自己动了。 先是轻微的摇晃，似是有意识地蹭了蹭紫微，然后倒下，滚了半圈。 这个麒麟蛋，虽然只是一个蛋，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。 麒麟蛋找好方向，骨碌碌滚了几圈，发现紫微并没有跟上，又滚回来，小幅度的靠了靠紫微，希望紫微跟上。 紫微：“……” 这样的一个蛋，为什么还不破壳？ 一个有清晰认识的蛋，还能算是一个蛋吗？ 武曲一人进来，道：“二姐可以走了。” 五人一蛋，依循着来时的路，快步走着，五人身上的东西，都像是毫无分量一般，丝毫不影响五人的速度，那只蛋在五人前面滚着，因为不认识路，经常滚错方向。 贪狼忍不住笑道：“这个蛋滚一路，里头的蛋黄不会散了，和蛋白搅和在一起，变一个坏蛋吧？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 麒麟蛋一顿，换了方向，朝着贪狼快速滚去。 贪狼还不在意，甚至将两只手背在身后，只打算用脚，将麒麟蛋踢开。 紫微饶有兴致地看着，只见麒麟蛋在将要靠近贪狼的时候，被地上的一颗石子一绊，离了地面，整个蛋砸向贪狼的脸。 贪狼躲避不及，脸受到正面冲击击，鼻子瞬间出血，整个人向后倒下。 麒麟蛋立起，一跳一跳，似是十分得意。蛋虽不会说话，但从它摇晃的幅度中，也能看出它在嘲笑贪狼。 巨门和廉贞向贪狼伸出手，可脸上的皮肉的却一抽一抽，明显在憋着笑。 武曲已经带着自己携带的锦鸡和锦鸡蛋，远远地离开。 “我和你拼了！”贪狼不及睁眼，便躺在地上，咬着牙道。 看着眼前的景象，紫微已经能想象到，以后鸡飞狗跳的生活。 贪狼追着麒麟蛋跑，还一路嗷嗷直叫，麒麟蛋虽不会说话，但在滚的过程中，不时立住，令来不及停下贪狼撞个正着，变得鼻青脸肿。 最终在紫微的劝阻下，贪狼和麒麟蛋终于不再闹，得以继续赶路。 下山的路，其实并不好走，山石草木林立，但几人早已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，又有麒麟蛋开道，很快就走到山脚下。 紫微等人所去部落名为“周御”，周御中人依山而居，穴居洞中，几人走到山脚，来到一面满是洞穴的山壁。 一个头戴草帽，身披兽皮，腰间围着草裙的高大壮汉，从一旁的巨树后面跳出，见紫微满载而来，立刻朝着山壁喊道：“大人们来啦……” 紫微几人将东西放下，转身就走。 壮汉并没有阻拦，而是匍匐于地，对着紫微等人虔诚跪拜。 麒麟蛋原地转了一圈，在地上转出一个浅坑，跳着跟在紫微后面。 从山洞里出来的，都是些老弱病残，年轻力壮的，都在外捕猎采摘，还不曾归来。 这些人在见到一地的食物之后，立刻与那壮汉一样，匍匐于地。 “这些人那么弱，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们？”廉贞不解的问道。 身后那跪了一地的人，并没有使廉贞动容，要不是有紫微吩咐，廉贞和几兄弟，根本不会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，去山上打猎。 “因为他们是‘人’”紫微回道。 紫微依稀记得，曾经的她，和这些尚未开化的人一样，同样是个“人”。 第三颗星 五人天不亮就出门，直到金乌即将沉入西海，才迟迟归来。 天皇见几人空手而归，甚至连武曲折回来拿的那几个藤筐都没有带回，就知道这几人又是去做好人好事。 文曲、破军、禄存三人，早已躲了起来，准备好好迎接归来的人。 不等这三人跳出来，将人吓一跳，一个白滚滚、圆溜溜的巨蛋，就吸引了这三人所有的注意。 破军第一个跳出来，伸手想要让麒麟蛋停住，“这是什么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蛋，可以吃吗？哎哟！” 麒麟蛋倒向破军，结结实实地敲了破军一记。 “嘭！”破军揉着额头，跌坐在地上。 文曲和禄存笑得前仰后合，一下一下拍着树干，怎么也直不起腰。 见到有人和自己一样，贪狼幸灾乐祸地道：“让你乱说话，遭报应了吧。” 破军一个鱼跃，站定后指着贪狼叫道：“想打架是不是？” “打就打，我怕你。”贪狼哼了一声，撸起袖子就要上。 紫微一巴掌盖在贪狼的脸上，道：“给我安静点，一天到晚吵吵闹闹，你们要是有力气，不如和我打。” 贪狼抓住紫微的手，打着哈哈道：“不敢，不敢，我们怎么敢和二姐你打。” 不说打不打得过，贪狼怎么感和自己敬爱的姐姐打架。 “二姐你别生气，我不和贪狼打，以后就由贪狼说去好了。”破军捂着鼻子，眼里含着包泪，小声吸着鼻子道。 破军被那颗麒麟蛋一撞，额头到鼻子有一条明显的红痕，额头肿起，鼻子微扁，这会儿做出一副可怜兮兮样子，紫微的心不由自主的一软。 捏起贪狼的耳朵，紫微教训道：“破军是你弟弟，有你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吗？快和他道歉。” “不用，不用。”破军摆摆手，似是不在意地道。 破军朝贪狼得意地笑笑，并且还做了个鬼脸。 贪狼被这么一撩拨，又想和破军打一架，最好能将破军揍得趴在地上，喊自己哥哥。 紫微也就能管一时，调停片刻，便任由他们闹去，反正都知道分寸，不会真存了火气。 天皇一直温和地注视着所有人，别人不跟他说话，他也不出口，有人撞了他一下，也不在意，只笑笑。 “去，去，到那边玩去。”还是紫微出手，将这些狗都嫌的小子，赶到一边去。 “母亲正找你，我带你过去。”天皇牵起紫微的手，小心的给紫微带路。 紫微“噗呲”一声，歪着头笑道：“我只比你晚一天出生，不比你小多少，有必要这样照顾我吗？” “我是哥哥，你是妹妹，我照顾你是应该的。”天皇理所当然地道。 朴实无华的一句话，带着蜜糖般的甜蜜味道，淌进紫微心田，甜丝丝，香浓浓，这丝丝缕缕的味道，让浸在里头的紫微都要醉了。 有这样一个哥哥，可真好…… 紫微眉飞色舞地道：“只照顾我一个人吗？” 天皇看向一旁玩耍的七个弟弟，为难地道：“不行。” 被众位哥哥压在身下的破军，硬是转了个神，抬头看向紫微和天皇，高声道：“大哥你就不会骗骗二姐吗？非得说实话。” 紫微转身，手叉着腰，大声道：“你给我闭嘴，说得好像我有多喜欢被骗一样，大哥咱们走。” 贪狼顺势拍拍破军后脑勺，语重心长道：“听到没有，二姐说你呢，你以后可得少说话多做事。” 其他五人嬉嬉笑笑，似是觉得贪狼说的很对。 七个人，叠叠高，破军被压在最下面，所有人的重量都在他身上，一张脸涨的通红，也不知是被其他哥哥挤兑的，还是因为被压得憋气。 “别理他们，跟我去见母亲。”天皇眼底有一丝狡黠。 “嗯。”紫微听话地道：“快走吧，母亲该等急了。” 原本静立在一旁的麒麟蛋，左歪歪，右斜斜，最终滚向七子，正对着撞了上去。 哀嚎声此起彼伏，七子被这一记冲撞得四散，躺在地上打滚。 紫微和天皇只当是几个弟弟作怪，连回头看一眼都省了。 麒麟蛋欢快地打着转，认准了方向跟上紫微和天皇。 贪狼和破军许是因为被撞过，有了免疫，两人最先起来，两人默契的用同样愤恨的眼神，看向那个在滚滚烟尘中逃离的“坏蛋”。 九子的母亲名叫紫光，来历已无从考证，在九子未曾出生之时，周御部落中人，就对她十分尊崇，并尊称其为一声“夫人”。 紫光夫人仁慈善良，是具有大智慧之人，从前常行走于周御，救助医治周御中人，但自生下天皇紫微等九人，就在此隐居，再不出世。 兄妹两人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，来到一面被粗壮墨绿藤蔓遮住的山壁前。 藤蔓蜿蜒而动，似灵蛇一般，向四周游离，藤蔓一去，隐藏在其后的高大山洞，立刻显露无疑。 天皇抬手做出遮挡的动作，让紫微与他一道通过。 麒麟蛋晚了一步，等滚到的时候，藤蔓刚将洞口遮住，麒麟蛋找不到入口，直接卧在藤蔓前，安安静静。 七子追上来时，见回家的路被挡，又是一气。 去见母亲的路上，天皇细细问了紫微，这一天都带着几个弟弟去了哪里，又做了些什么，对那个跟着滚回来的蛋，更是重点询问。 “我偷偷带着几个弟弟跑出去，母亲会不会生气？”紫微明知故问道。 原来，几个孩子中，紫微才是最熊的熊孩子。 天皇拉着紫微坐下，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，动作轻柔，细心地梳理紫微的头发。 “我跟母亲说，是我同意你们出去的，一会儿你可别说破。”天皇淡淡道。 紫微摘了脚边的一朵紫色重瓣花，往身后一递，道：“谢谢哥，帮我把这个簪上。” 天皇宠溺地看着紫微，接过花，细致地别在紫微柔顺的发间，又细心将花梗藏住。 风调皮的卷起散落在地上的紫色花瓣，花瓣在半空中打着旋儿，扫在紫微鼻尖。 天皇无奈一笑，认命似得，伸手将紫微身上的细碎花瓣，一片一片捡拾干净。 紫微轻轻摇着头，不让天皇轻易罢手。 “你们回来了。”紫光曼声轻语，悄然出现在在自己的两个孩子面前。 紫微缩了下肩膀，双手已不自觉地放在膝盖上，正襟危坐。 紫光容貌端庄，即使一袭布裙，也不能掩盖一身雍容。 “紫微跟我来。”紫光目光下视，不喜不怒地道：“天皇不必跟来。” 紫微乖乖站好，十指交叉着在身前垂下，亦步亦趋跟在紫光身后。 山中静谧，就连脚掌踏在草甸上的沙沙声，都清晰可闻。 月轮悄然升起，隐藏在山谷中，散发幽幽荧光的夜间生物，已开始活动。 绿莹莹的小生物，拍着翅膀，在母女二人之间来回穿梭。 紫光心中哀叹，低头回首，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，心一揪一揪的疼。紫光侍奉元始天尊半生，一生无所求，唯在元始天尊像前起誓，愿生圣子，造化众生。 元始天尊满她所愿，九子托于玉池金莲而生。 紫光原以为是圣人慈悲，但却被他人告知，这不过是圣人早已安排下的一个局，而紫光和她的九个孩子，不过是局中棋子，任人摆布。 “过来……” 紫微愣了片刻才抬起头，犹豫着，试探着，伸出一根手指，勾起紫光的手指。 “母亲别气。”紫微心虚地道。 “你这孩子。”紫光心底一片柔软，看向尚且懵懂无知的女儿，暗自道：‘也不知道我做的决定，对你等来说，是对是错。’ “我们一直住在这片山谷里，谁也不离开，难道不好吗？”紫光希冀着道。 紫微皱着眉，诚实的道：“也不是不好，只是……” 又是一声叹息，紫光揉了揉紫微的发顶，看着女儿现在的身高，丝毫舍不得，让她早早去经历那些早已被他人所安排好的命运。 “贪狼他们回来了，好像还带回了一个小家伙，你也去找他们去吧。”紫光用手轻轻推了一下紫微的肩膀。 紫微紧紧环住母亲的手，小脸在紫光手上蹭蹭，道：“不走，留在这里陪你。” “你这孩子……” 贪狼等人在在外头玩了一天，不是在林间乱窜，就是在地上打滚，沾了一身的灰，就连头发丝里也都是泥。 几个小子将自己扒得精光，站在玉池边，一个接一个，跳进水中。 麒麟蛋立在岸边，尖的那一头，被盖了一片倒置的莲叶，长长的叶柄束在上头，散发出细小的微光。 紫微走进一瞧，是一只发光的小虫停在上头，召集着小伙伴过来。 一会儿功夫，原本的白蛋，变成了一只会发光的蛋。 水花四溅，七子于水中嬉戏，平静的水面，泛起一圈圈涟漪，向四周扩散。 池中九朵金莲，被金光包裹，缓缓在风中摇曳，向水中撒入碎碎金沙。 “大哥不下去？”紫微将脚伸入池中，撩着水花。 天皇将几人丢下的衣服整理好，道：“等他们安静了再说，实在是太能闹了。” “我是周御的人……求见紫光夫人，及九位圣子，还请夫人圣子出手相救。” “求见夫人和几位大人，我……” 第四颗星 嘶声力竭的求救之声，久久不绝，求救之人被丰盛茂密的藤蔓隔绝在外，只能匍匐在地，伸手祈求紫光夫人和九位圣子出手相救。 即使相隔甚远，紫微等人依然能清晰听到，一声声充满绝望与期盼的声音。 “可真吵。”贪狼厌烦地道。 武曲抹了一把脸上的池水，戳了戳身旁的文曲，道：“你出去看看。” “怎么又是我。”文曲嘴上抱怨，双手却已经开始划水往岸边游，正想让天皇递衣服给他，就觉肩头一凉。 紫微用沾满池水的手，按住文曲，道：“还是我去吧，你继续玩，我出去看看就回来，也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。” 这种求上门的事，常有发生，除了周御部落的人，其他邻近部落有时也会来。 见得一多，紫微等人就再也没有刚开始的热情，经常推来推去，都想让别人去。 此时的世道对人族来说太过艰辛，人间界中人、妖、巫三族混居，但巫妖二族势大，族中多有大能者。 巫族更是由天道认定，掌管人间的一族，自然能在这人间横行无忌，随意欺压人族。 人族由女娲娘娘创造，多年繁衍，几代传承，族人依然不丰，对比巫妖二族，身体更是显得孱弱不堪，无法与巫妖二族抗衡。 紫光虽非人族，但在人间界行走时，与人族居住，对人族多有帮助，紫微等人自出生后，也与人族亲近。 风伯雨师在人间行云布雨，又邀来龙族施展御雷之术，不时，乌云遮月，雷霆闪现。 一滴豆大的雨滴，落在玉池中如盖的莲叶中。 文曲接了一颗雨滴在手中，喃喃道：“下雨了？” 原本在夜空中飞舞的星星荧光，一见雨来，立刻散去，麒麟蛋又恢复成原来模样。 紫微走过长长的山洞，藤蔓渐渐散去，一道从九天劈下的雷电窜入山洞，似是在警告紫微，不要出去。 徒手挡下那一道雷电，紫微下意思的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酥麻，但其实并没有任何不适。 道道电弧跳跃，杂乱无章的沿着石壁闪现，最终没入石壁，消失不见。 天皇首当其冲赶来，关切道：“怎会惹得天上仙人示警？” 这是隐晦的说辞。 紫微的七个弟弟紧紧跟在大哥身后，见到姐姐无事，这才隐去脸上担忧。 贪狼迁怒道：“就让那人自生自灭去好了，姐咱们回去。” 文曲略有所思，道：“我们不是没有出手帮助过，怎么偏偏这次，惹得仙人发怒？” 紫微摇摇头，也表示不解，看向忽明忽暗的洞外，道：“不管怎样，先出去看看。” 洞外雷声不息，但再无一道雷，敢于直击紫微等人。 风雨大作，尚未走到洞口，就有狂风裹挟着暴雨断枝，扑面而来。 随着九人的前进，扑进洞口的雨水突然停住，然后向洞口褪去。 九人身上，未沾一丝一点潮气。 离洞口寸许，一具失了一只手臂的焦黑躯体，竖躺在洞口，那具身体仅有的一只手，五指扣着地面，留下五道深深地抓痕，做爬行的动作。 “这是死了？”禄存怀有悲悯，上前确认。 在禄存走出山洞的那一刻，风雨自动分开，就连湿滑的地面也变得干燥结实。 银蛇曼舞，天空割裂成块，隆隆雷声不绝于耳。 禄存随意挥手，携走风雨，将地上那具焦黑躯干清理一净。 风雨之声被隔绝在外，一道及其微弱的呼吸声，传入众人耳中。 身上没了冰凉的雨水摧折身体，那个失了一只手臂，又被雷火烧灼的人，总算是有了些许知觉。 “巫……巫族……求……”双唇细微的抖动，就使得这个人口角皲裂，血流不止。 禄存并没有管这人死活，在辨认出这人来自周御，就回到紫微身边。 “巫族？”天皇不解道：“此处归巫祖后土管辖，后土娘娘宅心仁厚，不似其他巫族凶狠暴戾，怎会放纵族人，进犯周御？” 紫微却知道，“你也说了，巫族之中唯后土娘娘宅心仁厚，其他的可都是凶狠暴戾之徒。”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。 禄存打破寂静，道：“姐，那个人的手是被硬生生扯断的，已经没救，我们要不要去周御部落看看？” 紫微看着地上那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，想到他刚才用尽浑身力气发出的求救，目光不由得向山下看去。 其实在紫微听来，这人在最后关头，用尽所有气力发出的呼救，几近不可闻。 但那双坚韧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睛，一直看着紫微等人，奢求着紫微等人点头。 这样弱小的一个人，在断了一条手臂，失血过多的情况下，走到这里，发出求救，在被雷火击中，承受极大的痛苦之后，依旧不忘族人安危，撑着一口气，定要求得帮助。 一个人的精神，强大到如此地步，深深地触动了紫微。 更何况，那是周御…… “你们去吧……” 不知何时，紫光已站在众人身后。 紫光挨个拂过孩子们的头顶，道：“我知道你们想去，只是顾虑我，如今我同意了，你们难道不高兴？” 九人面面相觑，互相推着，想要选个人出来，先开口。 天皇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，身形未动，人却笑了：“多谢母亲。” 紫光淡淡一笑，道：“快去吧，再不去，怕是要来不及。”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，隆隆雷声响彻云霄，像是在预示着什么。银蛇渐渐隐入夜幕，山洞之中已无光亮，可紫微清晰的看见，自己母亲脸上有雨珠滚落。 得了母亲首肯，众人欢呼一声，就冲了出去。 贪狼打头，叫道：“你们来追我啊！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 武曲落在最后，弯腰背负起地上几近成炭的人，准备带他回家。 紫微白天去过周御，当时放下东西就走，也没有太过留心，如今细想，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。 当时是白天，除了在外打猎采摘食物的，留在部落中的人，居然一个个全都龟缩在洞穴之中，只留几个望风的隐藏山洞外。 这本就是很不同寻常的事。 那些留下的人，不等于什么事都不做，依然有许许多多繁重的劳作，在等着他们完成。 山洞中虽然也可以进行劳作，但不可能所有事都在洞中进行，总会有需要在外面做的事。 况且，即使这些人没日没夜的劳作，依然会有填不饱肚子的时候。 这也是为什么，紫微有时会带着弟弟，打些猎物给他们送去。 不是这些人不够努力，而是就算努力了，也不尽如人意。 前段时间，周御部落中多了不少孕妇，这也意味着，劳动力的缺失，也将更加吃不饱。 正是因为如此，紫微才会这样一时的帮助他们。 紫微等人居住的地方在山腰，周御部落在山脚，九人劈开风雨，往山下疾驰。 由远及近，无数哀嚎之声，灌入九人耳中，凄厉而绝望。 趴在武曲身上的人，阵阵抽搐，又有无数鲜血从迸裂的伤口中缓缓流出。 “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血？”武曲找了个安全的地方，将这人放下，“怎么这一路都没流尽。” 紫微目光如炬，道：“好像有两个。” “不对，是三个。”天皇纠正道。 紫微又确认了一遍，果然是有三个，只是其中两个从这边望去，是重叠在一起的，紫微细看之下，才看清。 此时的周御部落宛若地狱，不过三名巫族，就使得整个部落的人，陷入无边深渊。 两男一女三个巫族，并不急于要这些人的命，正戏耍着那些人，将人当做手中玩具。 “老的不要，小的太小，年轻的……”四目四臂，长有犄角的女性巫族，用粗壮的手指挑拣着蜷缩在地的人，那深神情模样，就像是在挑拣自己眼前的一盘肉。 其中一个男性巫族，一把抓出几个孕妇，充满恶意地道：“瞧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。” 漆黑的指尖点在孕妇的肚尖，慢慢刻画，被指尖划过的皮肤渐渐凸起，最终绽开，绘成一朵鲜红的花。 “怀孕之人的血更热、肉更香，就连骨头也更加酥脆，确实是样好东西。”鲜红的舌头舔过尖利的牙齿，女性巫族娇笑着道。 另一巫族，正将周御中人，往一个行囊里装，那个行囊明明不大，却能装下好多人，一个接一个，不见塞满，只见一个个手印，在行囊上浮现消失。 女性巫族抓着一个孕妇的头发，死命摇晃，等到孕妇下身血崩不止，这才满意地停下。 “哎呀呀……流血了，这里的孕妇肚子可真圆，一会儿落下的那团肉，怕是也更加可口。”女性巫族舔舐着孕妇流下来的鲜红液体。 紫微在商定好对策之后悄悄接近，不过百米的一段路，一具具冰凉的尸体随意地被丢弃在一旁。 这些逝去的人，都是这个部落，最强壮、最勇敢、最有生命力的，有男有女。 从这些人残缺的身体上，可以看出，周御的人进行过很激烈的抗争。 “简直是不可原谅！”紫微低吼道。 第五颗星 人间界中，各族常言：“圣人之下皆蝼蚁。” 可人族，在其他各族眼中，又何尝不是蝼蚁？ 在暴雨的冲刷之下，周御部落中人，个个身体虚软，面对强大的巫族，再无力反抗，只能呢喃地祈求圣母女娲垂怜。 巫族不惧风雨，高大的身躯，似一座小山，电闪雷鸣之时闪现的庞大阴影，更是令人族深感恐惧。 女性巫族手中的人族孕妇已经奄奄一息，若是再无人搭救，不说腹中胎儿，怕是性命也难以保全。 “人抓齐了。”一心将人塞进行囊中的巫族，终于开口：“再去将那些死掉的人收走，咱们就可以撤了。” 这个从头到我，默不作声，只埋头做事的，才是这三个之中领头的。 另两个巫族立刻收手，随意地将手中的人远远丢弃。 “哼，真是无趣。”女性巫族展开四臂，任由雨水冲刷身上的污渍。 收起行囊，别在腰间，原先沉默的巫族，突然道：“不对！” “有什么不对的，难道是数目不对？”另一个男性巫族傻乎乎道：“那就多抓两个回去，反正人多的是。” 女性巫族想得更深远一些，指着那些孕妇，道：“不如将这些孕妇都抓回去，等生下来，过上几年，不就又有人可用。这样，也不必每次都费事的抓人。” 按紧腰间行囊，强壮的巫族肌肉绷紧，目光逡巡，“你们刚刚将人丢掉，怎么没有发出声音？” “有人！”女性巫族四目大张，四下搜寻。 九人屏住呼吸，不敢轻举妄动。 武曲和文曲，禄存和廉贞，两两将孕妇接住之后，不敢再动。 紫电狰狞地在云层窜动，忽的照亮大地，也将紫微等人藏匿的地方，暴露无遗。 女性巫族的四目瞳孔微缩，轻笑一声：“找到了……” 紫微与天皇四目相对，默契地捏起手中断口锋利的树枝，向往这边扑来的女性巫族，飞射而去。 此时一片漆黑，树枝只给女性巫族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困扰，并没有像紫微希望的那样，射中那个巫族的眼睛。 不过，并不要紧。 紫微从隐藏的地方一跃而出，朝女性巫族飞快的奔去，在将要接近时，一个起跳，飞身抓住女性巫族的耳朵，利索地将树枝插入那大张的眼中。 “啊！”女巫捂着那只受到巨创的眼睛，发出据怒的嘶吼之声：“我的眼睛，我的眼睛，不管是谁，我都把你将虫子一样捏死，我发誓！” 紫微手脚灵活地在女巫身上四处逃窜，即使女巫四手并用，也没能将紫微抓住。 一个身材矮小，身高不过三尺；一个身形高大壮硕，身长两丈有余。 粗粗一看，怕是都会认为，高的那一个定能胜过矮的。 紫微却在这场打斗中，丝毫未落下风。 周身扫过的风越来越急，紫微及时从女巫身上跳到地面。 在刚发现紫微等人的时候，其他两个巫族人并没有将紫微等人放在眼里，可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伤，立刻想要上前。 两人刚走几部，就觉得脚趾一疼。 天皇一拳砸在那领头的脚趾甲上，抬头仰望着，坚定道：“将你抓的人都放了。” “我要是不放呢？”领头的男巫缓缓抬起巨大的脚掌，想将天皇一脚踩扁。 大地颤抖，污水四溅，人族蜷缩在一起，害怕的闭上眼睛。 “你们这是在找死。”另一个男巫爆喝一声。 贪狼等七人已将这个男巫团团围住，不让这三人聚在一处。 领头的巫族依然冷静，即使是在黑夜，他还是在用眼睛仔细观察这突然出现的九人。 眼前这九人非人非妖非巫，怕是有大来历。 “此事与你们无关，你们何必管？”抓紧腰间行囊，领头的巫族安抚着道：“我们几个只是来抓些人回去炼制法宝，如今人已经够数，其他人我们自然是不会再动。” 用人来炼制法宝，对于巫族来说，实在是稀松平常。 紫微一晃神，被打中一拳，整个人斜斜地飞出去，撞断数根巨树，才得以落地。 “咳咳咳……”紫微抹去嘴角鲜血，艰难地起身。 “姐！” “紫微！” 八人立刻转身，却都被拦下。 “嘿，小家伙们，刚刚让你们走，你们不走，现在想跑，可没那么容易。”原先被七子围困的男巫高手臂，叫嚣着道：“你们不想救这些人族，那就试试。” 紫微明明离得很远，但却将那些轻蔑、嘲笑、恶意的话语，听得分明，那些字化作实质，敲击着紫微的耳膜，使她混沌不堪。 “自不量力。”一声嗤笑，从女巫的嘴中发出。 紫微始终低着头，就那样站着，不躲不闪。 “你这样的小娃娃，骨头虽然多了点，但肉一定很嫩。”女巫捡起一根被紫微撞断树木，在手中掂了掂，“不过没关系，砸成肉酱，就不必麻烦地吐骨头了。” 需三人才能合抱的树干，被女巫轻松抡起，向紫微头顶挥下。 紫微直挺挺地站着，脊背笔直，丝毫不惧。 原本轻轻松松就能将人砸成肉酱，可在树干快要接近紫微时，女巫却感觉怎么也挥不下。 天皇的心突然一定，对七个弟弟轻轻点头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咱们就试试。” 七子脸上也有了笑意。 贪狼踢了踢腿，对他面前长着犄角的巫族招招手，道：“那咱们打一打啊？” 这一架，不管从何种意义上来说，都会打得极为艰难。 从前，按紫微等人对巫族的了解，在遇到巫族的时候，都会远远避开，不与他们产生交集。 但这次不同。 这次巫族居然在周御这个地方大开杀戒，抓人炼制法宝，这已经触及紫微等人的底线。 九人从出生之始，就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，这个地方，承载着他们数不清的记忆。 除他们的母亲紫光之外，九人第一个认识的外人，就是周御部落中的人。 第一个，总是有其特殊的地方。 即使那人已经不在，九人依然会守护这片土地，守护周御这个部落。 只要周御尚在，他们，决不允许任何人，破坏这里。 十数人一起打斗的场面十分壮观，更何况这些人，皆非普通凡人。 紫微想要将这三个巫族带离这里，令周御族人免受波及。 只是事与愿违，巫族虽然以力量为尊，但并非没有脑子，知道紫微等人在乎那些没用的凡人，自然不愿离开一步。 紫微等人生来身体强悍，还从未遇到过对手，即使捕杀身体比他们大出数倍的兽类，也能轻松拿下。 但这一次，确实不同以往。 紫微明显感觉到吃力，没了从前的游刃有余，任何犹豫、迟疑、□□都会使她无暇顾及袭来的攻击，因此而受到伤害。 “你就别躲了，乖乖让我抓住，我还能让你少受些苦。”女巫的半个脸庞原是血，被紫微刺伤的眼睛就像是一个黑窟窿，极其恐怖。 紫微抿着嘴，仔细观察对手的每一个动作。 风雨已歇，泥泞的土地，影响着两方人的发挥。 其他两处，也已是打得昏天地暗。 领头那个巫族自是不必说，定是三人之中最厉害的，天皇能与其僵持许久，已是不易。 贪狼等七人倒还算是轻松。 七个对一个，即使那位头有犄角的巫族天生神力，且身体灵活，也无法一一顾及。 不知不自觉间，东方天际，已显露出鱼肚白。 已不知战了多久，不管是谁，都没有停下的打算。 胜负尚没有分出，抓走的人还没有救出，谁都有一个理由，不愿停下。 缠斗许久，领头的巫族已有些后悔，若是知道这些小家伙如此难缠，他当时一定带着行囊立刻离开。 从黑夜到破晓，三个巫族的动作越发迟钝，而紫微他们九个却越打越有精神，有时甚至能有一个很漂亮的回击。 周御部落的人，在晨光洒向大地的那一刻，终于不再沉默，他们互相扶着站起来，开始清理家园。 紫微和天皇虽然相隔甚远，但两人一脉相生，心中早有默契。 不过一个眼神，两人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。 形势已经开始逆转，紫微等人在这一场打斗中，不断吸取教训，快速成长，渐渐能压制对手。 “可恶。”女巫的脸越发狰狞，发现自己连对方的一根手指都碰不到，已经开始没了章法。 紫微已听不到外界的声音，她闭气凝神，全神贯注地看着对手的动作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紫微能隐约看到对方动作的轨迹，能先一步预知对方的动作。 天皇也有同样的感觉。 不过是一个夜晚的时间，三个巫族明显能感觉到对手的成长，他们也越发觉得对手难以对付。 就在周御的人以为，两方会不死不休的时候，领头的巫族居然叫停。 “停、停、停……” 在这样打下去，他们三个必输无疑。 第六颗星 如果说停就停，那岂非太过儿戏。 而且停下之后呢，要是对方不肯罢手怎么办？ 这是谁都会有的顾虑。 紫微并没有听到那近似于求和的话语，她依然全神贯注于打斗中。 另两个巫族倒是想停下，但是对手逼得太过紧迫，根本无法停手，也始终无法抽身。 天皇趁着领头的巫族说话的功夫，找准机会，一拳击在男巫膝盖骨。 骨头碎裂的声音，清脆而短促。 高大强壮的巫族脸上满是错愕，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。 小腿微微抽搐，男巫膝盖一弯，顷刻倒地。 男巫那双铜铃般大的眼，映着天皇整个身影，那双眼中满是怨毒，恨不得一眨眼，就将天皇碾成灰。 在场的，不管是人，还是巫，亦或者是不知为何的紫微等人，都知道一点。 只要示弱求和，等待你的绝不会是对手的宽容，而是如暴风骤雨般的攻击，绝不会留情。 没有过多的言语，没有不必要纠结。 紫微一个挺身，抓住女巫扫来的巨木，顺着那股力道，将女巫掀翻在地。 这些动作，紫微像是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，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，不存在一丝意外。 像紫微预料的那样，女巫整个人颓唐地侧躺在地上，一根被紫微撞断的树干，分毫不差地插入女巫的胸口。 女巫倒地卷起的气浪，令所有人族眯起了眼，俯身躲避。 紫微双手控制住粗壮的树干，向女巫头上砸去。 金乌从东方渐升，晨曦在紫微的背后缓缓流转，令人看不清她的容貌，在这一刻，紫微矮小却挺拔的身姿，显得无比高大。 紫微在确认对方再无力还手之后，才身体一软，跌坐在地上。 “要不要帮忙？”紫微拍了下地面，眉目飞扬着，看向碧蓝的天空。 “不用，你好好休息。”天皇的言语中，充满了笑意，但手脚却极其狠厉地打向他脚下的男巫。 贪狼等七人更是不甘落于人后，七人齐齐欺上前去，将那个被他们围困许久的巫族，手脚全部折断。 手脚俱断的剧痛，就算是身体强悍的巫族，也无法承受。 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 发自肺腑的惨叫之声，震得贪狼等人往后一坐。 紫微捡了一根趁手的树枝，将树枝点在地上，支撑着自己站起来。 身上的衣物早已湿透，浑身上下不知沾了多少泥土碎屑，紫微整个人只能用狼狈来形容。 “姐！小心！”文曲看着紫微，整个人向紫微所在的方向摔出一段。 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，将紫微整个人罩住，像是要将紫微吞噬掉一样。 紫微将手中的树枝向上一挥，另一只手在树枝末端一拍，树枝脱手而出，斜斜的射向后方。 温热的液体落在紫微头顶，从额头滑落到紫微的眼中。 紫微眼前一片鲜红，什么都看不见，但她还是奋力向斜前方一跃。 在紫微脚尖落地的那一刻，一声巨响在紫微身后响起。 女巫胸口对穿，破了一个大洞，还瞎了一只眼睛，依然有很强大的战斗力。 紫微刚刚射出的树枝，只是在女巫的脸上划出一条血痕，真正伤到对方。 女巫一拳没有砸到紫微，第二拳就紧接着袭来。 紫微摸了下头顶，满手黏腻。 原来，巫族的血和人的一样，都是鲜红鲜红的。 鲜血从女巫的口中喷涌而出，大团大团地落在褐色的土地上。 紫微静静地看着，冷漠地捡起一根树枝，直直地从女巫的手背□□去。 在场的所有人，那些刚刚经历生死的周御人，在看到那个女巫被紫微如此对待的时候，没有任何一张脸，对那个女巫流露出丝丝不忍。 已经有周御人，鼓起勇气，拿起平日里用来打猎的粗糙武器，准备给死去的族人报仇。 天皇拦住那群人，看向目愤恨地巫族，道：“你们先将人放了。” “我将袋子打开，你们放我走。”领头的巫族捂着膝盖，看向不远处的行囊，道：“那个袋子只有我能打开。” “等你打开了袋子，再杀你也不迟。”巨门高声道。 “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紫微披散着头发，犹如恶鬼一般走来。 干透了的鲜血板结在紫微的脸上，大半张脸都是斑驳的血迹，发间的红色液体，更是使得紫微头顶泛光。 “姐，你受伤了？”廉贞惊呼。 紫微的七个弟弟眼睛喷火，恨不得将眼前的这几个巫族，全部撕碎。 “不是我的血。”紫微一笑，倒是显得整张脸更加可怖。 七个弟弟一想到姐姐被人打的景象，心中那股气怎么也消不掉，七人默契得抬脚，踩在那个断手断脚的巫族的骨头断口处。 “啊……” 领头的巫族一哆嗦，一双眼眸中，居然有了一丝恐惧。 紫微看着巫族的眼神，就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，“我答应让你们三个离开，只要你将人放了。我保证这一次不会杀了你们。” “咳咳咳……不能放，不能放！”女巫口中不断流着血，目光渐渐涣散，但依然不愿松口。 “好！”领头的巫族答应道：“我现在就放人。” 人一放，紫微等人立刻让开一条路，让这三个巫族离开。 那三个巫族即使身受重伤，依然不好对付，周御部落的人若是执意要报仇，付出的代价，怕是极其惨重。 从行囊中放出来的人，并没有大碍，只是在昏迷，怕是要过些时候才能醒来。 周御的人又哭又笑，神情举止都有些怪异，让人看着感到悲哀。 “就真的让他们这样，轻易地走吗？”天皇担忧地道：“巫族可从来都是很会记仇的。” “你们杀的了那几个巫族吗？”紫微问道。 光是将那三个巫族打倒，九人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。 再有，那巫族到底和山中野兽不同，要下杀手，心里总是会有一些阻碍的。 紫微脸上红红白白，没有血渍遮盖的那小半张脸，白的吓人。 天皇走近一把扶住紫微，道：“是不是哪里难受？” 其他七个也团团上前，你一个我一个，叽叽喳喳地问紫微到底怎么了。 紫微原本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闷，被这些人在耳边一呱噪，就觉得更加头疼。 “别吵，别吵，给我散开，散开……”紫微将身前的人拨开，捂着胸口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让自己的肺灌满空气。 “咳咳咳……”紫微手搭着天皇的肩，头靠在自己的胳膊上，道：“让我安静一下，你们几个去帮周御的人，别在这里烦我。” “姐，你要是不舒服，就和大哥先回去。”文曲建议道。 紫微稍好了一些，抬起头看向众人，道：“我和天皇去溍水边洗漱，你们稍后过来，就在我们常去的地方。” 在回去之前，必须将自己身上洗干净，紫微用自己还在运转的脑子想着。 不能让母亲担心。 领头的巫族身上背负着自己的两个同伴，走了不过数里，就将身上的同伴，像垃圾一样丢弃在一边。 “你们两个，自己爬回去。”同样身负重伤的巫族道。 断了手脚的巫族，用下巴磕着地面，看向领头的，问道：“咱们一个人都没抓到，怎么跟那几个妖族的进行交易？” “这人间又不是只有这点人。” 女巫捂着已经开始愈合的胸口，咬牙切齿地道：“我一定要吃了那个小丫头，一点儿不留！” “你这次打不过她，难道下一次，你就能把她拿下？”领头的巫族拿出行囊，思量着道：“不如想一想，有什么办法，能将那些小家伙，全都灭了。” 三个巫族的眼中，满是阴翳狠辣。 紫微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脱下衣服，低头一看，连自己都吓了一跳，她的身上就没有一块皮肤，是正常的颜色，全都青青紫紫，有些甚至已经发黑。 天皇背对着紫微，站在不远处，听见紫微的抽气声，立刻问道：“我还是带你回去找母亲，母亲那里有草药。” 紫微紧咬着牙关，将水淋到自己身上，“不用……” 将身上的脏污全部洗掉，紫微终于露出本来面貌，身上的伤势也渐渐好转。 此处水流，是溍水的支流，不知何缘故，有治愈伤口的疗效，这山间不少生物，都会来此休养。 随着河水缓缓流过全身，紫微终于痊愈。 但伤口的快速愈合，会带来巨大的疼痛，紫微感觉本就敏锐，身上的痛觉更是被放大的数倍。 等到身体恢复光洁白皙，紫微身上已是大汗淋漓，身体一虚。 一种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紫微身上的感觉，居然在紫微体内慢慢复苏，紫微居然又体会到了“饿”的感觉。 第七颗星 在酣畅淋漓的打过一架之后，不管是谁，体内总会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。 紫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饥饿，现在的她，似乎能吃下一整头大象。 只是……大象是什么？ 怎么又在想些奇怪的东西，紫微下意识的想要自嘲一下。 可这个念头刚起来，大象那清晰的样貌，就分毫毕现的出现在紫微的脑海中，长长的鼻子、蒲扇一样的耳朵、粗壮的腿、还有那庞大的身躯。 这个世界并不是没有像“大象”一样的生物，只是紫微脑海中的，更像是经历了一种退化。 而且……那种“大象”，应该不能称之为“大”。 紫微思考了那么多，其实不过是在一瞬之间。 仔细检查一遍，确认身上没有任何遗漏，都已经恢复如初，紫微这才从从水中起来。 紫微拿起岸边的脏污破损的衣物，一把浸入水中，然后拿起来一抖，待穿上身时，那些衣物已变得干净整洁，清爽干燥。 这可真神奇…… 明明在紫微早远的记忆里，衣服是不可能自动修补，也不可能过一下水就干净的。 敲了一下头，紫微稳定心神，不再去深究。 紫微有一种预感，若是再深究下去，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。 明明，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…… “我好了大哥，你过来吧。”紫微上了岸，有气无力得说：“我去找些吃的，等那几个小的来了，别让他们来找我。” 天皇拦了一下，放下手，道：“别去太远的地方，一定要小心。” 紫微伸手，随意地摇了几下，“知道，知道。” 才走了几十步，紫微就觉得又困又饿又累，只想找一张床躺着睡一觉。 可是睡着了，肚子还是会饿的呀…… 不管了，先睡一觉。 紫微现在是站着就能睡着，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。 随意找了个地方，紫微如婴儿般蜷缩着卧在地上，缓缓闭上双眼。 这一睡着，原本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停下，隐藏在林间不住鸣叫的昆虫都息了声，只余紫微绵长而舒缓的呼吸声。 一只长着长长胡须，有着棕色毛发的啮齿动物，手中捧着一堆鲜果，一双大脚摇摇摆摆地向紫微所在的方向走来。 大鼠见到前头躺着一个小孩儿，立刻吓得躲到树后，鲜果掉了一地。 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，没有一点儿声，大鼠看着熟睡的紫微手足无措，居然连自己收集的鲜果都不捡，慌慌张张，炸着一身毛皮逃走了。 大鼠呼哧呼哧跑回来，胡须一抖一抖，大鼠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块斑斓兽皮，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。 紫微在睡梦中伸了个懒腰，翻个身，继续安睡。 以前可以不吃、不喝、不睡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，如今这一睡，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，再也不醒。 “呵，怎么每次见你的时候，你都在睡？”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根本寻不到声音的主人在哪里。 大鼠黑黑的鼻子一吸一吸，寻找着紫微。 突然，大鼠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，抱着兽皮测测发抖。 “多宝鼠？”声音显得有些意外，显出了身形。 一袭素白绡衣，外披阴阳鱼道袍，腰间挂着一柄宝剑，宝剑的主人乌发披肩，不束不挽，□□在外头的肌肤白皙细腻，眉目之间尽是淡漠。 那双薄唇轻轻一抿，那只原本搭在剑柄上，如玉般温润的手，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，润泽光滑的指尖，轻轻拎起那厚重的斑斓兽皮。 “你这只多宝鼠和我那大徒弟，可真是大不相同，居然能将这宝贝，拿出来给这小丫头用。” 这火鼠裘刀枪不入、水火不侵，夏着清凉，冬穿温暖，在人间界已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。 多宝鼠下意识的想要抓自己的宝贝，但看见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，全身皮毛一抖，忍不住双手合十，吱吱乱叫。 那只玉一般的手轻轻一抖，火鼠裘轻轻飘飘落下，正正好好将紫微包裹住。 多宝鼠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，一双小眼睛游移着，寻找逃跑的路线。 “还想走？”那人轻笑着，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，只看了一眼那只已吓得腿软的多宝鼠。 多宝鼠惊得将整个手塞进嘴里，不断摇头否认。 “好歹算是我大徒弟后人，怎能如此一副蠢样。”那人冷哼一声。 广袖一飞，多宝鼠整只鼠僵直着倒地，直挺挺得，一动也不敢动。 发丝从那人肩头滑落，扫在紫微鼻尖，紫微鼻子发痒，伸手一把拽住，再也不松手。 “这可真是……”那人不在意地指尖一动，将那缕头发切断。 冰凉的手掌附在紫微额头，手指微动，似是在作画。 “不过才数年功夫，怎么封印就松动了，难道真的是天命难违？”那人看向天，似是在谁对视。 多宝鼠悄悄刨着地面，想要打一个洞逃走，地面刚凹下数寸，一阵劲风扫来，地上松动的泥土全部盖在它脸上。 “这逃跑的胆量倒是有几分像我徒弟，既然遇上了，也算是有缘，这就带你回去，见我那傻徒弟。” 多宝鼠身子一轻，整个人从脚开始离了地面，它无力地刨着地面，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，但最终还是被收走。 紫微做了一个梦，她几乎不做梦，偶尔一次，醒来之后也全不记得，但在睡梦中，这些梦都显得格外真实。 梦中高楼大厦，宛如一座钢铁森林，住在那座森林里的人，不用靠打猎为生，他们用一种称之为“钱”的东西买卖交易，来获取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东西。 这个梦很短暂，梦结束的时候，一切都变得模糊，不再真实，最终，如一缕无形的风一般，消失不见。 一滴泪水从紫微额眼角滑落，隐入发间，就跟那个梦一下，再也找不到。 紫微并没有睡多久，醒来的时候，金乌依旧在东方徘徊。 看着身上的兽皮，紫微疑惑地看看周围，结果看到的几个兄弟，睡了一地。 几个弟弟睡觉都不老实，跟对方踢踢打打，还想压到别人身上，欺负欺负对方。 紫微揉了把脸，一脸没睡醒：“怎么连大哥都睡着了？” 捂着肚子，紫微撑着脸，呆呆地道：“饿了！” 眨了两下眼，紫微看清远处散落的鲜艳果子，起身将身上的兽皮，顺手盖在文曲身上。 充满水分果子，落在地上的时候明显磕坏了，有些果皮变了色，有些直接破了皮渗出甜甜的汁水。 紫微挑了好的捡起来，带到水边洗干净，一口一口吃着。 吃了两个还没有饱，紫微犹豫着停下，将剩下的留着，等那几个睡醒了，给他们吃。 怕这些不够，紫微有去找了一些。 不等紫微回来，其他几个就已经醒了，一见紫微没了，原先盖在紫微的兽皮如今盖在文曲身上，立刻满林子地找。 紫微没找到，倒是惊得林子里的生物，又开始叫唤起来。 就在九人围坐着吃东西的时候，一块沾满泥土的褐色巨石滚滚而来。 贪狼拿着一颗只咬了一口的黄色果子，道：“那个蛋怎么来了？” 巨门抛了抛手里的果子，道：“那个蛋都成这样了，你都认得出来，你和那个蛋……可真是相亲相爱啊，啊？”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 贪狼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，道：“你们笑吧，笑吧，就知道笑我。” “行了。”紫微拍拍身上没有的尘土，道：“吃饱了咱们就回去。” 麒麟蛋在紫微身前停下，许是知道蛋上脏，只向来时的路斜斜，希望紫微跟它走。 九人回到家，并没有见到母亲，所有人都显得很失落。 天皇道：“母亲闭关，我们不要去打扰她。” 破军失望地挥挥拳头，道：“我还想和母亲说说，我是如何神勇的，将那几个大个子打败的。” 紫微无奈一笑，道：“你们闹吧，我想静一静。” 睡了一觉，几个人身上又像是有了使不完的力气，没有一刻能安静。 听着背后的喧闹声，紫微的脚步也变得轻缓起来。 紫微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好，但心并没有办法静下来，而是忍不住细想，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。 光想肯定是不够的，紫微起身，手脚攒着蓄着力道一动。 刚开始的时候，紫微的动作显得很生涩，渐渐开始连贯，没过多久就变得如行云流水一般，甚至搅动周身气流，卷起脚边落叶，草木都为之一振。 天皇和七子似有所感，看向紫微所在的地方。 紫微深呼吸着停下，双眸熠熠生辉，似有星辰罗列。 第八颗星 一场打斗，使紫微受益良多，沉迷于力量之中。 但并不是只要有力量就够的，还要走正道，行正路，才能一往无前。 其他几人也各有感悟。 紫微在玉池边梳洗，手指穿过发丝，带出几根脱落的头发。 “这头发……好像不是我的。”紫微将其中一根发丝，用两手拉直。 “什么你的我的，姐你不下来吗？”廉贞游到玉池边，在紫微背后大声问道。 “啊。”紫微将头发卷在手中，回头看向廉贞，道：“你怎么也这样？” 廉贞无所谓地道：“跟贪狼学的。” 紫微往廉贞脸上泼了水，道：“不学好的，净学些坏的。” 廉贞将脸上的水抹掉，正想道歉，却见紫微已经走了。 “我不是故意偷听的。”廉贞噘着嘴，默默道。 紫微找了棵树，在背阴的地方靠着，继续观察手中的发丝。 这发丝又黑又亮，还十分有韧性，紫微试着拉了一下，居然都不断。 “这头发比我的黑，比我的长，还比我的……”紫微将那缕青丝缠在自己的指间。 指尖的发丝又被紫微缓缓解下，随意丢弃在地上。 紫微又在地上踩了两脚，这才离开。 一头浓密的秀发，披散在紫微身后，轻轻摇晃着，分外好看。树叶之间漏下的阳光，将紫微的头发照得泛出盈盈紫色，若是再细看，秀发中似乎还纠缠着几缕黑发，怎么也不愿飘落。 那几缕黑发最终化作点点银光，没入紫微的体内。 紫光闭关的时间有长有短，但这都不妨碍紫微他们出门玩耍，进门打闹，没了大人管束，有时还会玩的更疯一些。 数月时间一晃而过，紫光依旧没有出关的征兆。 紫微背靠着麒麟蛋，整个人往后倒去。 “别闹，给我立直了。”紫微手掌向后，摸着身后的蛋，道：“一会儿和你去玩，你也可以去找贪狼他们。” 麒麟蛋左右摇摇，似是不愿意。 紫微脚跟用力，直起身，带着些怒意，转身看向麒麟蛋。 看着躺在地上，安安静静做个蛋的麒麟蛋，紫微想气都不知道气什么。 麒麟蛋每日风吹雨淋，和贪狼他们玩玩闹闹，有时还会被踢打，倒是一点事都没有，反而越发顽皮起来，也越来越像个孩子，可就是一直都没有破壳的征兆。 不破壳也没关系，只要这颗蛋始终好好的，紫微只当自己是多了一个弟弟，但这个“弟弟”没手没脚，只知道滚，不管说什么，都不会回答，这可就不好办了。 麒麟蛋滚了一小段，来到紫微的脚边，讨好的蹭了蹭，它总共就那么几招，可一套使下来，紫微总是会心软。 紫微蹲下身，摸着光滑的蛋面，道：“是不是该给你取个名字，你父亲也没有说你叫什么，就一直蛋阿蛋的叫你，是不是对你不太尊重。” 原本欢快地蹭着紫微手心的蛋一顿，然后开始晃动，整个蛋向紫微滚来，想要将紫微压在身下。 紫微一看这还了得，立刻道：“停下，停下，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？怎么不管高不高兴，你都这样。” 麒麟蛋停下，立起来，往紫微身上撞了撞。 “你这是同意了？”紫微趴在蛋上，仔细瞧着蛋面，道：“不过……你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？要是给你取错了名怎么办？” 麒麟蛋整个都不好了，原本泛着光的蛋壳，变得暗淡，因为它也不知道自己是雄的还是雌的。 紫微见麒麟蛋不再动，便转了个身，安安心心靠在蛋上，看着湛蓝的天空。 文曲拿荷叶盛着水，端到紫微面前，道：“姐，喝水。” “其他人呢？”紫微接过荷叶，喝了一口。 “周御的人又送来好多东西，总堆在洞口会引来些小东西，他们去处理了。”文曲答道。 “对了姐，那块兽皮还在我那里，要不要我来给你？”文曲面露不舍。 紫微挑了挑眉，道：“那就拿来给我。” 文曲心里无限舍不得，眉眼往下斜，喃喃道：“那好吧……” 紫微似笑非笑，拿着荷叶，手指在沾了些荷叶中的水，弹向文曲。 “真的？” 文曲眨了眨眼，低下了头，道：“什么都瞒不过姐，我可不可以不还？” “可以呀！只要你说。”紫微将荷叶递给文曲，吩咐道：“去，再去给我打一些水来。” 文曲乖乖接过荷叶，眉开眼笑着道：“那……那个兽皮我可就自己留着了。我这就给姐姐你打水去。” 紫微没等多久，就等来了，文曲殷勤送来的水。 “紫微。”天皇一人从洞口回来，神色凝重。 紫微手一推，让麒麟蛋滚到一边，自己只转了个身，脚一步没有动。 “是不是东西太多，要我出去帮忙？” 天皇点了下头，“文曲不用出来。” 紫微一眨眼，就知道是有不对，若只是搬东西，多一个人岂不是更好。 进了山洞，紫微紧紧挨着天皇，低声问道：“是出事了吗？” “嗯。”天皇看着明亮的洞口，道：“你看了就知道。” “穷奇！”紫微握住天皇的手，看着洞外飞溅的血迹，不敢置信。 破军道：“原来这个叫穷奇，那能吃吗？” 紫微大吼一声：“你就知道吃，快将这东西埋了，还有那些血迹，能擦的擦，不能擦的直接烧。” 其他几个人明显愣了愣。 “姐，你那么凶做什么？”武曲呆呆问道。 天皇拍了拍紫微的后背，道：“你先冷静冷静，我已经让廉贞和巨门去山下，问周御的人是不是他们送来的，如果不是她们送的……” “肯定不是。”紫微确定道。 穷奇是凶兽，就算是在龙、凤、麒麟三族称霸洪荒的时候，也轻易不敢冒犯。 周御本就大伤元气，根本不可能去猎杀一只穷奇，即使是一只年幼的穷奇。 跟小牛犊一样的小穷奇，躺在一堆蔬果中，身体没有任何起伏，早已凉透，雪白的毛发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，成大后能遮天蔽日的黑色羽翼，如今不过是一双蓄着黑色绒毛的小肉翅，就连那小鼻子也是粉色的。 紫微的脸白得跟雪一样，一只没了声息小穷奇，自然是不可能让紫微吓成这样的。 怕就怕，这只小穷奇，会引来无数灾厄。 穷奇是一个群居的种族，因为繁衍艰难，每一只后代，那都是整个族群中，所有成年穷奇的孩子。 这样一个被无限宠爱着的孩子，如今惨遭横死，做长辈的怎么会不发疯？ 但，又是谁深入穷奇的巢穴，冒着生命的危险，将这只小穷奇偷出来，并且带到这里残忍杀害？ 武曲找来挖坑的工具，眼都不眨地看着紫微，道：“姐，我现在就挖坑。” “来不及了。”天皇看着远处，沉声道。 远处，一片乌云缓缓向这边移来。 隐藏在暗处的黑影，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微笑，起身悄悄远去。 黑影没有看到，他走了没多久，那片乌云，就分裂出了一小块，向他这边飞来。 那片乌云看着很远，但一眨眼的功夫，就已经逼近。 廉贞和巨门从山下回来，看在紫微等人正打水，将那个小穷奇的尸体清理干净，有些不明所以。 巨门捂住廉贞的嘴，道：“大哥，我下山问过了，这个不是他们送的。” “呜呜呜呜……”廉贞奋力将巨门的手拉开，喊道：“你想憋死我啊！” “呸呸呸，什么死不死的，不准说。”贪狼瞪了廉贞一眼。 廉贞觉得莫名其妙。 紫微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，但这样，最起码能让小穷奇的长辈，在看到尸体的时候，能好过一些。 天空中投下大片大片阴影。 廉贞和巨门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后，再也不嬉皮笑脸，终于严肃起来。 巨门道：“姐，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 廉贞斜了巨门一眼，不明白巨门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和他抢着问。 “什么怎么办？只能看着办。”紫微拿着梳子，仔细梳着小穷奇发顶的毛发。 雪白的毛发间，有两个硬硬的凸起，紫微扒开毛发，看到两个鹅黄色的小角。 山中的生物已感受到危险，飞鸟成群结队地飞向天空，走兽在林间狂奔，游鱼摆尾奋力游入溍水。 一只只身形如老虎，大小如牛一般的穷奇，降落在紫微等人周围，将紫微他们团团围住。 “大哥，姐，家里进了，进了，进了好多……”文曲从山洞里跑出来，看到这边更多的穷奇，立刻哑了。 其中最大的一只穷奇，收拢翅膀，四只利爪着于地面，向前踏步的时候全身肌肉鼓起，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脚印。 这只穷奇口吐人言，道：“我的孩子，是你们杀死的吗？” 第九颗星 穷奇之所以被成称为“凶兽”，那是因为它惩善扬恶，且善食蛊，至于吃人的恶名，在巫妖横行的如今，实在算不上是什么。 “听闻穷奇喜欢作恶多端之徒，不喜忠厚老实之辈，不知……是不是真的？”紫微抱起雪白的小兽，慢慢走到那只能口吐人言的穷奇面前。 那只穷奇并没有回答，而是道：“我的孩子丢了，如今在这里找到，你们总该给我一个交代。” 所有穷奇，每一双眼睛，目光一刻不错地注视着紫微手中那只小兽。面目凶恶的野兽，一只接着一只咆哮，一声比一声响亮。 每一只穷奇都知道，自己的呼喊声，不会得到回应，但它们还是在不断呼唤着。 满目的红色，刺鼻的血腥味，还有那已经声息了的孩子，每一样，都在刺激着这些穷奇。 “杀了他们，杀了他们，杀了……” 绝望地吼声，从这些穷奇的喉间迸发，如今它们都只有一个念头。 就是将眼前的一切活物都撕碎，给它们的孩子陪葬。 “安静！” 穷奇的族长展开翅膀一扇，产生的气流，让它的族人闭紧了嘴。 紫微在这阵风中，放下手中的小穷奇，直视着眼前这位刚刚失去孩子的父亲。 “你身上有麒麟的味道！”穷奇背后的翅膀舒展着，巨大的头颅，在紫微身上来回嗅了嗅。 “为什么还不杀了他们？为什么？快杀了他们！”一直腹部微凸，身形圆润的穷奇，窜出来嚎叫着。 有同伴压住那只穷奇，让它冷静，不要轻举妄动。 “那个是孩子的母亲？”紫微问道。 眼前的穷奇眨了下眼，居然流露出点点哀伤，“是的，这是我她和我的第一个孩子。” “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你们的孩子。”紫微撤后一步，暗自戒备。 这些穷奇绝不会紫微的三言两语，又或者那一丝一点的麒麟味道，而转身离去。 如果真的那样，那可真是辜负了“凶兽”的名号。 “我知道。”穷奇舔了舔自己的孩子，又拱了拱，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站起来，试着走路。 穷奇终于忍不住发出哀鸣。 这就像是一声讯号，所有穷奇在一瞬间展开双翅，腾空而起。 原本降落在另一头的数只穷奇，也陆陆续续出现。 四周都是穷奇，就连九人身后的洞口，也被两只穷奇守着，根本没有退路。 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，紫微及时躲避。 扑来的脚爪，有着带倒钩的锋利指尖，紫微就看着那带着寒光的指尖，从眼前掠过。 不带任何停顿，紫微倒退数步，捡起地上细枝，射向穷奇的眼睛。 穷奇一挥爪，那些细枝就成了粉末。 “我的孩子死在这里，他的血洒在这片土地，我要让你们给他陪葬。” 这逻辑……简直满分。 和野兽自然是不能讲道理的，只能拳脚见真章。 紫微背靠着天皇，警惕地道：“数的清吗？” “数不清。”天皇握了下紫微的手，眼中结了冰，“不过没关系，我们可以杀一个数一个。” “你们还这真是狂妄自大，连巫族我们都能杀，难道还怕你们？” 天空中降下一只穷奇。 其中一只穷奇的口中，叼着一截手臂飞来。 紫微看着那只粗壮的手臂，注意到连接在手臂上的那只手掌，那只手掌的掌心有一个暗红色的伤口，紫微立刻联想到这是谁。 想来是那三个巫族，怀恨在心，不知用了办法，在不惊动这些成年穷奇的情况下，偷出了穷奇的幼崽，又在查清了紫微等人住在何处之后，将这只幼崽带到这里残忍杀害，想要嫁祸给紫微等人。 脑子不行，胆子倒是挺大。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，但事情远没有结束。 “这是我的错。”紫微抱歉地道。 天皇一拳打在一只穷奇的鼻子上，“不是你的错。” 武曲将文曲护在身后，躲开一众攻击，道：“你想个办法躲起来。” “我往哪里躲？”文曲弓着腰，双手搭在武曲肩上，不断躲闪。 “嗷……”又是一只穷奇从暗处袭来。 紫微双手已经发麻，穷奇善食蛊，身上又带着毒性，这样徒手打，更定是紫微他们吃亏。 贪狼手脚并用地爬上树，还没爬到顶端，就见一只穷奇从树顶窜出，一声吼叫，贪狼一松手，一跃而下，直接跳到地面。 穷奇铺天盖地，九人渐渐被围困到一处，成了瓮中之鳖。 紫微的及腰长发，被穷奇的利爪，削成了齐肩发，其他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口。 “怎么打？”破军问道。 巨门上前一步，手背往脸上一抹，半张脸都染成了鲜红。 “还能怎么打，自然是来一个打一个，来两个打一双。”贪狼嚣张地道。 穷奇们轻蔑地看着紫微等人，巨大的脚爪拍着地面，探头张开血盆大口，大声吼叫。 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恐惧，所有人都严阵以待。 文曲被众人围在中间，但这并不能保证什么，天上也飞着数只穷奇。 “动手吧！”天皇起手。 穷奇们也已急不可耐，不把眼前这些全都杀死，难解他们心头只恨。 密密麻麻，入眼只有黑白二色，就连天空也被遮蔽。 紫微看着自己的手，道道银光在她的指尖流转。 “这是……”紫微喃喃道。 “姐？姐……姐！姐你快说说，我们怎么办啊！”禄存问道。 文曲碎碎念：“完了，完了，这次肯定完了，幸好它们没有找到母亲。” 紫微双眼没了焦距，右手的银光渐渐在指尖凝结，形成一柄银刃。 穷奇的包围形成一个半圆，将所有阳光都遮挡在外，一双双明黄色的眼睛，在黑暗中依然亮眼。 紫微等人并没有被淹没在黑暗中，紫微右手的银光，照亮了他们所在的地方。 “紫微……”天皇抓住紫微的右手，想要看个究竟。 最亮的地方，自然就是最好的目标。 一只穷奇从黑暗之中，低吼着走来，不过数息，这只穷奇就已迫近。 天皇一个侧身，想挡在紫微身前。 紫微却已闪身，越过天皇，手举锋芒挥下。 穷奇保持奔跑的动作，如雕塑一般，定在紫微身前，几丝雪白毛发落地。 紫微转身之间，那只穷奇从头到尾分成两半，重重地跌在地上。 一滴血都没有流到地上，平整的切口封住了血液，就连那颗心脏，都还在微微跳动。 一眨眼，紫微已恢复神智，环顾四周，低头看向手中那柄利刃，立刻道：“谁想成为下一个？” 银光在众人眼中一晃而过，又是一头穷奇倒地，一丝阳光透了进来。 如此好的机会，怎能放过，天皇等人立刻杀上前去。 肌肉撕裂的声音、温热的血液、愤怒的嘶吼、预示着死亡的颜色，充斥着所有人的感官。 不管是那些穷奇，还是紫微等人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杀。 紫微手中的锋芒越来越利，动作越来越熟练。 又是一只穷奇被紫微刺中心脏。 天皇似乎也已找到穷奇的弱点，每一次攻击都不留余地，也不会浪费。 七子合作无间，没有留下一丝可以被攻击的空档，甚至利用穷奇之间的攻击，得以喘息。 “太阳要落山了，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，将这些穷奇全部解决。”紫微背靠天皇，瞄了一眼即将归巢的金乌。 天一黑，视线的距离就会缩短，而这些穷奇却不受影响。 天皇用右手盖住左臂流血的伤口，道：“等下，我向左，你带着几个弟弟向右，离开这里。” “你想让我逃到哪里去？”紫微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哥，不同意地道：“我们九个什么时候分开过？” 天皇正想再劝一句，背后的温度已经消失。 逃？怎么可能逃得了！ 紫微虽然不知道这些穷奇住在哪里，但肯定不是附近。 这些穷奇，能找到这里，有一部分是因为巫族留下了线索，但更多地，是因为他们有一颗复仇的恒心。 如今，这些穷奇认准了他们，不管逃到天涯海角，不管隐藏多少年岁，终有一天会，这些穷奇会经历艰险，找到他们，再次发动凌厉的攻击。 紫微手中银芒渐消，一挥手，已全部消失不见。 此时，皓月当空，群星与明月争辉。 文曲抱着自己的脑袋，将自己的头发揉地一团乱，“完了，完了，这下真的完了，二姐手里的东西怎么没了？” 武曲一个转身，恨恨道：“你再吵，我就把你摔下去！老实一点，好好趴在我背上。” 文曲一个踉跄，立刻捂住嘴，“唔唔唔……” 紫微没了那抹银光，到底是受了一些影响。 生还的希望，似乎已经极其渺茫。 第十颗星 紫微的目光四下搜寻，最终确定了一件事。 “贪狼！”紫微大喝一声。 贪狼撕裂一只穷奇的翅膀，大声道：“我在这儿。” 紫微反手捏断一只穷奇的角，又将那只角，飞向另一只穷奇。 “去将那只领头的找出来！”紫微语速极快地道，怕贪狼没听见，又是一声大喊。 贪狼打落树上的几只穷奇，“知道。” 穷奇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，扑上前来的每一只，都身强体壮，没有一丝伤痕。 天皇也发现不对。 “地上的那些穷奇尸体呢？”天皇感到一丝恐慌。 紫微断言道：“怕是已经被吃了。” 嗅觉早已麻木，闻不到一丁点儿的血腥味，但紫微的眼睛不是瞎的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这些穷奇的嘴角都带了血。 禄存与巨门合力杀死一只穷奇后，又有数只穷奇上前，但更多穷奇却扑向那只尚没有死透的穷奇，分而食之。 紫微手中银光一闪，那柄利刃再次出现，原本与紫微对峙的穷奇，在看到那抹亮光之后，居然向后退了半步。 “找到啦！”贪狼拨开枝叶，给紫微指明方向。 紫微向贪狼所指的方向看去，黑压压一片，什么都看不清，但紫微还是挥舞着手中的利刃，直直地跑过去。 天皇抽身前来，为紫微挡掉不少攻击。 近到那只穷奇身前的时候，紫微和天皇都已成了血人，但紫微手中那柄银刃，未沾到一丝一毫的血渍，格外干净明亮。 就在紫微想要举手攻击的时候，银刃再次化作银屑，消失不见。 “都住手。”穷奇族长终于开口。 紫微口中腥甜，刚一开口，嘴角就流出一线鲜红。 “上一次，我自作主张，放走三个巫族，结果……招来了你们。”紫微艰难地吞咽，却有更多甜腻的味道涌上来，“这一次，我一个也不放过。” 穷奇族长的嘴角，沾着些细小的黑色绒毛，那只小穷奇的尸体已消失的一干二净。 “没有到时候，谁都杀不死你们。”穷奇族长肯定道。 紫微嗤笑一声，举起空空如也的手，道：“不试一下，你怎么知道？” “刚刚……不是试过了吗？”穷奇族长慢慢展开双翅，轻轻一扇，就卷起一阵飓风，将聚过来的族人扇走。 “是呀……”紫微低吟一声，看着眼前这只威武的巨兽，道：“你看我们打了那么久，从白天打到黑夜，难道就这样停手了？” “怎么可能。”穷奇族长发生雷鸣般的笑声。 丧子之痛，锥心刻骨，如何能善了？ “那就少废话。”天皇下意识地将紫微护在身后。 紫微指间微动，点点银星再次聚集。 贪狼领着六个弟弟冲杀过来，立在紫微和天皇身侧，只等一声令下。 四周的穷奇，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，全都做出攻击的姿势，誓要将杀尽紫薇等人。 清微天，昆仑山，玉虚宫。 元始天尊坐八宝云光座，命座下童子：“去唤广成子前来。” 童子往九仙山，桃源洞请广成子。 广成子前来，立于宝殿座前，行礼道：“弟子拜见师尊。” 元始天尊道：“你往碧游宫，去请你师叔来。” “是，师尊。”广成子欣然领命，去往禹馀天，金鳌岛，碧游宫。 广成子在碧游宫外见一童子，道：“烦请你通报一声，广成子在宫外求见师叔。” 童子入内，至至九龙沉香辇下，道：“启禀天尊，宫外有广成子求见，还请天尊定夺。” “我正闭关，不便见客，着他回去。”灵宝天尊道。 童子领命，再抬头，辇内已空无一物。 回到宫外，童子见广成子，道：“天尊闭关修炼，不便见客，还请回吧。” 广成子听地一惊，问道：“师叔是何时开始闭关的？怎么未曾派人往玉虚宫告知一声？” 童子羞恼道：“难道我这碧游宫内上下大小事，都得向玉虚宫报备不成？”童子不善说谎，才两句话就脸一红，慌不择言。 广成子却不知，直指道：“你这小童是如何说话的？” “吱吱吱……”小童忙捂住嘴，改口道：“天尊所说我已带到，还请您别为难我这一介小童。” 广成子再想让小童通传已是来不及。 那小童显出原形，露出毛茸茸的脚爪，细长长的尾巴，尖尖的鼻子，行礼退入宫内。 “这……”广成子哭笑不得。 请不到师叔，广成子只得回去复命。 元始天尊早已料到，道：“你先回桃源洞闭关修炼，此事不必在意。” 待广成子行礼告退，元始天尊于袖中拿出一面看似普通的黄铜宝镜。 “我寻找数年，竟没想到是师弟你……” 紫微浴血而战的身影，在那黄铜宝镜中，清晰可见。 几近天明，到底杀了请多只穷奇，早已数不清。 穷奇也感到害怕，刚开始的时候，他们还能伤到紫微等人，但现在，只要上前发起攻击，不过三两下功夫，就会被击败。 所有穷奇都已经忘了初衷，他们只是不愿承认自己是可以被打败的。 “该结束了。”紫微哑着嗓子道。 加入战斗的文曲，哭着道：“是该结束了，因为我们赢了。” 贪狼呵斥道：“那你哭什么哭，别哭了！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” 穷奇依旧在不断地发出威胁声，但已经没有一个敢于上前挑战。 紫微右手的银刃早已消散殆尽，如今手中握着的，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树枝。 激战数日，身上的每一块肌肉，每一个关节，都已形成一种本能，九人谁也不敢靠近谁，生怕自己一个错手，伤了至亲之人。 重重的呼吸声，充斥着紫微的耳膜，她已分不清，这呼吸声是她自己的，还是别人的。 穷奇族长拖着折断的翅膀，走上前来。 紫微直接将手中树枝捏断，只能准备着空手与其打斗。 舔着身上的伤口，穷奇族长道：“我已经很久没有受这样重的伤。” “这不是你自找的吗？”紫微道。 “对极。”穷奇族长忍着筋骨断裂的剧痛，扇动双翅，离地飞行。 紫微缓缓抬头，看着蓄势待发的穷奇。 “今日一战，我已无可能再做族长，只能尽力与尔等一战。”一声长啸，响彻云霄，穷奇向紫微俯冲而来。 紫微忍着伤口崩裂的剧痛，全力出击。 其余穷奇也一齐攻来。 天皇等人全力以待，既然这些穷奇不愿退去，那就只能全力以赴。 九人看似各自为战，其实是相辅相成。 紫微居中，与穷奇族长对战；七子聚北，击退众多穷奇；天皇位南，稳定后方。 第十一颗星 玉池金莲光华大盛，有直冲九霄之势。 九人所站方位，又与池中九朵金莲，暗暗相合。 源源不断的力量，从紫微等人身体深处涌出，周身光华流转，化作无数锋芒。 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，紫微他们所在的那片山林，投映在溍水中的倒影，鲜红如涂朱。 紫光跪于元始天尊像前，早已泪如雨下。 有些事情，终究逃不了，躲不开，避不得，一拖数年，终究还是要还的。 紫微左手的整个小臂，陷在穷奇的头颅内，抽出来时候，带出无数红红白白的半流状液体。 天皇靠着一棵树，慢慢滑坐在地，粗喘着呼吸。 即使是平日里最喜欢说话的几个，这时候也显得异常平静。 转身刚走两步，紫微无意思地在空中虚抓了两把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抓。 贪狼呆呆地看着紫微差点摔倒，想笑，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。 紫微忍不住闭上眼，抬头望天，她觉得自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都不会再愿意看到红色。 “哈哈……”巨门不知哪来的力气，突然就笑了。 廉贞手中还捏着一截穷奇的犄角，他那将犄角一丢，也咧着嘴一笑。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 刚从险境生还，怎能不好好笑一笑。 紫微也笑了，笑着笑着，眼睛开始模糊，脸上冲刷出了两条清晰的沟槽。 文曲看着洞口，道：“我们回家去吧？” “也知道母亲怎么样？”禄存担忧道。 紫光并不是一个柔弱女子，从前行走人间的时候，可以一当十，与巫妖对战。 作为紫光的孩子，他们的一身本领，自然也是他们的母亲教的。 九人互相搀扶着走到洞口，洞口用来遮挡的藤蔓，已经毁坏殆尽，只有少数绿丝垂下，挂在山壁上。 这次，实在是伤得不轻，晕晕沉沉之间，紫微下意识地睁大眼，她只以为是洞中昏暗，所以看不清。 紫微等人身上全都是伤口，只要一个细微动作，就能让身上的伤口裂开。 经过几天几夜的打斗，紫微等人早已对疼痛不再敏感，直到鲜血遍身，汇至脚底，形成一个个鲜红的脚印，才略有所觉。 紫微将贴在天皇的胳膊上，才察觉到，指间在滴血。 “去玉池边……”紫微将手一缩，独自走向玉池。 天皇抬起肌肉断裂的手臂，道：“我扶你。” 紫微抗拒道：“你别逞强，不用。” 文曲已经昏迷，全靠武曲和禄存架着，才没有倒在地上。 破军手直脚直地走着，希望能少流一点血。 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血迹，紫微一走到玉池边，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到水中。 天皇伸手要抓，但眼前一黑，没了知觉，只感到一股温暖的液体包裹着全身。 其他七人，早已昏昏沉沉，只机械地跟着紫微和天皇的步子，待到玉池边，一个接着一个跌入水中。 水中浮于水面的莲叶，轻轻推着紫微等人，九朵金莲已合拢莲瓣，沉入水中。 金莲似是感应到紫薇等人靠近，在水中慢慢绽放，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。 紫光站在玉池边，静静地看着，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。 经过池水的洗刷，一张张苍白的脸露了出来，清澈见底的池水，变得浑浊，有丝丝红色在水中散开。 一个虚影在天空中显现，模模糊糊，虚虚幻幻，像是风一吹，就能散去。 紫光侍奉元始天尊半生，一眼就认出由云织成的虚影是谁。 “拜见天尊。”紫光跪地行礼。 “当日，你在我像前祈求‘愿生圣子利益众生’，我满你所愿。你所生九子，长子为天皇大帝，二子为紫薇大帝，余下七子则是北斗七星君，此乃天定。如今因你一己之私，闯下滔天大祸，紫光你该当何罪！” “紫光领罪。” “若你未曾有私心，早已功德圆满，升天成仙，而今还不快快跟我回去受罚。” 云卷云舒，紫光被一阵风卷起，腾空而上。 “天尊轻慢，我的孩子……”紫光挣扎着看向那一池浊水。 “待九子功德圆满，就是你等相见之时。” 白云散去，紫光也已消失在云层中。 紫微等人渐渐浮于金莲之上，半合半拢的金莲慢慢从水中浮现，青嫩的莲蓬托起重伤的紫薇等人，莲瓣再次闭合。 紫微躺在不平整的莲蓬之上，觉得格外舒服，内心无比安静，阖着的双眼，感觉到仅有的一丝光亮也已经消失，紫微彻底沉睡。 思考完人生的麒麟蛋，终于耐不住寂寞，打算找个谁，最好能陪它玩。 麒麟蛋先是一股山泉水中，洗去这些日子蛋面上积攒的污垢，又跑去一片山花从中滚了几圈，自己给蛋壳染了颜色，又让整个蛋变得香香的，这才去去找紫微。 滚遍整个山谷，麒麟蛋谁都没找到。 麒麟蛋想通过山洞，到外头找找，进入山洞，麒麟蛋刚滚了半圈，就退了出来。 感到自己的蛋面花了，麒麟蛋生气地摇摇蛋。 蛋尖尖的那一头，左右摇一摇，像是找了紫微在哪里，麒麟蛋立刻找准方向，向玉池滚去。 滚到池边，池水平静无波，麒麟蛋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，整个蛋一卧，安安静静等待。 因为蛋知道，它要找的，就在这里。 第十二颗星 没有光。 四周一片黑暗。 紫微在睁开眼的那一刻，以为自己依然闭着双眼。 手开始不断的摸索，先是自己，因为没有眼睛的辅助，紫微的手，差一点插到眼睛里。 紫微眼睛一闭，睁开眼，再次尝试着摸索。 接着是脖子、胸膛、腰、腿…… 这个身体还是她自己的，紫微肯定的想。 除了视觉受限，紫微渐渐发现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，耳边再也听不到一丝别的声音。 紫微明明记得，她…… “滴……滴……滴……” 这是……雨声！ 刚开始只有几滴，紫微凝神细听，想要更多地接受外面的声音。 那些雨滴落到地面，快速□□涸的土地、枯黄的细草、奄奄一息的枯树快速吸收。 雨疏疏落落地下着，所有草木皆直起了低垂的枝叶，渴求着雨露降临。 雨水折射出的阳光，呈现出七彩的光泽，太阳依然高悬，那雨还没落到地面，就已蒸发了一半。 不过数息，那片稀薄的雨云就已散尽。 期盼了许久的草木，纷纷垂下枝叶，等待下一次甘霖的降临。 如今这天地，年月虽已定，但四季却不曾分明。 一应气候变化，全看天上那些仙人的心情。 自紫微他们九个，回到出生时的莲苞之中后，这地上就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滴雨。 直至今日。 细雨一停，又有别的声音，灌入紫微的耳朵。 说来也是幸事。 天不下雨，这玉池中的水，却从未干涸过。 玉池周边的生灵，全凭这一汪池水，度过无数年月。 自那日紫微他们九人与穷奇大战，这片山林很是安静了一阵子。 遍布穷奇尸骸的那片地方，更是没有丁点儿生气，彻底成了一片死地。 可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事情，穷奇的尸体渐渐腐化，那个原本通往玉池的那个山洞，已被浓密的藤蔓完全遮掩，就连守候在玉池边的麒麟蛋，也已结了厚厚的一层黑灰。 繁衍了几代的周御人抱着一个陶器，钻过一个低矮的山洞，成群结队的来到玉池边。 这个山洞是一只善于凿穿山石的妖兽，为了寻找水源，奋力挖掘的。 静静立着不动的麒麟蛋晃了晃蛋身，扑簌簌晃下无数微尘。 打头的周御人立刻放下手中的陶罐，从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供品，及其恭敬地放在麒麟蛋前。 不放不行。 若是不放供品直接取水，麒麟蛋会一直追着跑，不管是人、动物、植物，亦或者是其他需要水的生物。 麒麟蛋一个蛋滚在那些供品上，来回碾压，直到那些七彩斑斓的颜色全都染上蛋身，麒麟蛋才立起来，定定竖着。 周御人见麒麟蛋已满意，这才起身，拿起陶罐往水池取水。 又有飞鸟衔来一朵颤巍的小红花，小心放在麒麟蛋的尖尖头，用它那清脆悦耳的嗓音鸣叫几声，这才来到玉池边啄水。 此处安逸祥和，所有生物都能在此和平相处，不像洞外……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，并没有使紫微更加清醒，而是令她再次沉睡。 虽同样是一片黑暗，但睁眼和闭眼有着细微不同。 紫微下意识的觉得暗了一下。 在玉池边的所有生灵眼中，池中永不盛开凋谢的九朵金莲，光华大盛。 麒麟蛋转了个圈，转落周身浮尘，使得蛋尖鲜花掉落。 找准方向，麒麟蛋一卧，开始赶人。 周御人急急忙忙舀完最后一勺水，抱紧了罐子原路返回，领头的确认所有人都进了山洞，这才钻进洞内。 在池边鞠水的各种生灵四下逃散，不管是谁都不敢惹一颗蛋。 四周无比安静，就连因酷热而不住鸣叫的昆虫，也收敛起薄翅。 光华渐胜，灰扑扑的麒麟蛋被光一照，成现银白之色。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，从麒麟蛋的身上传来。 一条极细的裂缝在蛋面上蔓延。 麒麟蛋似是要裂开。 玉池中的九朵金莲分布的极不均匀，一朵位于正中，一朵长于正西方，另外七朵挤挤挨挨生于东方。 但不管如何，这九朵金莲，从始至终一直生长一致，就连如今莲苞上绽放的光华，也并无差别。 麒麟蛋似有所觉，轻轻晃了一下蛋身，向玉池倒去。 那些细小的裂缝已经遍布整个蛋面，麒麟蛋这样一动，蛋上那层厚厚的盔甲，彻底脱落。 水花四溅，巨蛋出水，一个圆溜溜、白净净的圆蛋慢慢浮出水面。 光华不曾褪去。 麒麟蛋在水中浮浮沉沉，慢悠悠地转了半周。 明明是没有眼睛的一个蛋，却非得转一下，找个舒服的方向泡着。 麒麟蛋歪了歪蛋尖尖，在玉池中划着水。 此时光华渐渐收拢，全向玉池正西方的金莲涌去。 麒麟蛋一顿，滴溜溜地往那朵笼再明光中的金莲靠拢。 那朵金莲的原本紧紧收拢的莲瓣正在慢慢散开。 金莲半开半合之际，道道光华化成束束金光，飞入莲苞之中。 金莲无比硕大，比那洗涤一净的麒麟蛋还要大上一些，如今渐渐舒展花瓣，更是大了些许。 点点鹅黄色的细蕊微微展露，风一吹，花粉顺着风落到麒麟蛋的蛋面上。 麒麟蛋斜斜地浮在水里，努力不让那点花粉沾到水。 莲瓣慢慢舒展，原本卷起的娇嫩花瓣变得圆滑。 尚显青嫩的莲台暴露在空气中。 金莲盛开的过程极其缓慢，等到金莲全部盛开之时，天空黑幕之上遍布星辰。 一个幼小的身影，蜷缩在莲台之上，一袭乌黑的长发将那人的身躯全部覆盖，不留一丝空隙。 天皇缓缓睁开眼，手腕轻抬，五指微张，两片莲叶化作一袭长衣飞来，天皇缓缓起身，长发从天皇白皙的身躯滑落。 一双眼睛掩藏在山洞中痴迷地看着这一切。 神奇的一幕，在这人眼前发生，他见证了这一神奇的时刻。 第十三颗星 人的一生悠长而短暂。 作为一个人，成长所需要经历的一切，是其他种族无法理解的一个过程。 天皇从金莲中出世之时，分明是一小孩儿模样，遍体金光，面如傅粉，周身罩着一袭墨绿长衣。 金光射目，眨眼之间，那人眼中的小小身影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身影慢慢变大，抽条似得长，肉呼呼的手脚变得结实有力，圆润的下巴有了线条，矮小的身躯渐渐挺拔，待到长衣着身之时，已很难从天皇脸上看到他童年时的影子。 从幼年到少年，对天皇来说，只需要一个短暂的适应过程。 但对于人来讲，需要经历的实在太多。 那人眼中满是那一抹笼罩在金光中的深色剪影，神圣庄严，宝象天成，使她不由自主地双膝跪地，俯首而拜，不敢窥视天皇真容。 玉池中的水有沸腾之象，雾气缭绕，与那金光相和，折射出万般光彩，又有万千星辉倒垂，映射与玉池之中，与池中九朵金莲辉映。 仙人降世，总有一番奇异景象，从远处看玉池所在的这一片山谷，早已是金光冲天，星辉笼罩，又有瑞兽乘云而来。 天皇轻阖双眼，感知四周，俊逸的脸庞慢慢侧转，形成一个优美的弧线，睁开的双眸，看向那个藏人的山洞。 只一眼的对视，那人便觉自己的内心被一览无余，慌张之下手脚并爬着离开。 天皇双眸之中尽是茫然，不知今夕何夕，感到一丝生气离开，并没有阻拦，而是漫无目的地看向四周。 “哗啦！” 原本沉在水中的麒麟蛋，猛地探出一个圆圆的蛋面，渐出的水花停留在天皇周身，洒回麒麟蛋的蛋上。 麒麟蛋在水里打着转，由它自身开始，形成了一个浅浅的漩涡。 玉池周边的生物，好像只有麒麟蛋不受影响，依旧自得其乐。 天皇迷茫的双眸渐渐有了焦距，定定看向麒麟蛋，稍稍回忆了一番才想起眼前这个蛋，是怎么来的。 ‘停下……’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，麒麟蛋又小转了半圈才停下，整个蛋歪着，一起一伏飘向天皇。 此时青嫩的莲台已着了颜色，莲蓬中的细小莲子早在不知不觉中长大。 天皇站在莲台边揽袖探身，伸出白皙如玉的手，轻抚麒麟蛋。 触到麒麟蛋的那一刻，一股暖意，从天皇的手掌，延展到他全身，又有什么，在天皇的脑海中流转。 ‘这是……’ 这是麒麟蛋数十年的记忆，记忆中，麒麟蛋孤独一蛋守候在玉池边，静静等待。 刚开始的时候，总是最难熬的，当时到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血腥气，穷奇尸体遍布，根本就没有活物敢于靠近，就连草木也在下意识地消退。 麒麟蛋习惯了热闹，一时之间没了玩伴，总是忍不住感到寂寞，因为有熟悉的气息在身边，它总是忍不住滚下玉池，挨着金莲，假装自己也是一朵花苞。 就这样过了好些年，这座山渐渐有了生气，麒麟蛋又有了玩伴，才使得整颗蛋又鲜活了起来。 “唉……” 天皇轻叹一声，温柔地抚摸着暖暖的麒麟蛋。 麒麟蛋上到处都是水，露在水面上的部分，有滴滴水珠滚落，就像是在哭泣。 粗喘的呼吸声，在林间响起，那人拨开树枝，追上大部队，连比带划着诉说刚刚所看到的一切。 山谷中散发出的金光，将近边的山林照耀得宛如白昼。 那人震惊的脸庞，令其他人看得分明，不见丝毫作伪。众人慌忙放下手中盛水的工具，在那人的指示下，朝着山谷的方向叩拜。 天皇静静坐在金莲上，注视着将要盛开的八朵金莲，原本在天皇身侧的麒麟蛋，已游向玉池中心。 星辉渐隐，朝霞满天，金莲亭亭玉立，沾着晨露鲜艳欲滴，丝毫不见绽放的迹象。 麒麟蛋游到玉池正中，轻轻触碰纤细的莲茎，引得花苞微微摇曳。 紫微头一歪，手肘一撑，完全清醒。 依旧是一片黑暗，但紫微明显感觉到，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。 金莲是保护也是束缚，它不会自己盛开，紫微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。 今日该是紫微的诞生之日，就如她上一次那般，也是在今月今日诞生于世。 长年的沉睡，并没有使紫微的四肢软弱无力，数年的静养反而使得她更加自如地使用力量。 点点金芒在紫微手中汇集，紫微眼前一亮，能清晰地看清周边的花瓣脉络。 紫微与金莲本就是一体，金莲的一丝一缕，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之中，该如何使得金莲盛放，紫微更是一清二楚。 只需要轻轻一用力…… 指尖在莲瓣上一点，一缕晨光从微开的花瓣中投在紫微的脸上，眼睛一眯，将手附在额头，紫微微微翻了个身，将头埋在莲台之上。 一如天皇，紫微出世的动静依旧不小，光华更盛，与太阳争辉。 原本隐藏在蔚蓝天空中的群星，现出星芒，将星辉洒向人间。 天庭。 东皇太一因有所感，招座下童子：“命巡日金乌回扶桑树，今日当行日蚀之事。” 童子道：“谨遵帝命。” 东皇太一命另一童子取来一葫芦放于丹墀之下，揭开葫芦盖，葫芦中有一道紫光，紫光之中悬出一张星图，星光万丈，瑞映千条。 此图正是“周天星斗大阵”阵图。 当年鸿钧道人于分宝岩散宝，东皇太一得混沌钟等法宝。东皇太一从混沌钟内参详鸿蒙星辰运转规律中，悟得周天星斗大阵。 此阵乃四大杀阵之一，合天上星辰之力，深邃无比，杀气弥漫，此阵更是天庭护界之阵。 阵图之上群星遍布，似有无数星辰，东皇太一不用清点，就知此阵由三百五十六颗主星辰，一万四千八百颗小周天星辰组成。 东皇太一参悟此阵之始，便知此阵并不全，紫薇垣中尚缺九颗主星辰，如今九星降世，当升中天，合该补全此阵。 此阵一全，当凌驾于其他三阵之上。 正当东皇太一志得意满之际，异变突生。 第十四颗星 今日月相并非满月，但东皇太一一道令，便使得满月昼出，行进的轨迹更是慢慢将太阳星遮住。 东皇太一原是想趁九子未完全化生之时，将他们收归己用，教导归化。 但东皇太一早已落人一步，纵有千般手段，也是不能如愿。 自一出生，紫微总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，觉得自己是要做大事的，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。 每每升起这种念头，紫微总会忍不住发笑，她应该是芸芸众生中小小的一粒沙，不应该有任何奇特之处，可经历的种种又在不断提醒紫微，她确实是不同的。 很多事情她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，明明她下意识觉得困难的，等到要做的时候，就会变得无比轻松。 不知是紫微一人有这种感觉，天皇还有紫微的七个弟弟，同样有这种意识。 这种意识有时候会无比强烈，就如现在。 紫微脚尖轻点水面，立于玉池中，抬头望天。 天皇徐徐走来，道：“天变了。” “天一直在变，从未停止过。”紫微颇有哲理地道。 “还有五日。”天皇望着那七朵没有丝毫动静的金莲，极为平常地道。 天色渐暗，黑色从天空开始蔓延，慢慢侵蚀大地。 天皇淡漠地道：“刚刚还是白天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紫微回道。 兄妹两人似是变得生疏异常，如陌生人一般。 “母亲不见了。”天皇双眸之中竟是哀伤，眼中泛着水光之色，流露出脆弱的一面。 紫微面露苦涩，道：“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？” 什么都是一早被安排好的，他们母子十人的那些快乐时光，不过是偷来的。 “是啊……” 在金莲中的那些日子，并不是无知无觉的，正因为知道的太多，在出来的那一刻，天皇才会显得那般无措。 天定的天皇大帝、紫微大帝，就连底下七个弟弟，也是命中注定的北斗七星君。 多么至高无上的封号，何等光辉耀眼的头衔，可这一切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，注定要陨落，要被人取而代之，又何必太过看重。 正因为太清楚、太明白，紫微和天皇才都能如此冷静。 本不该那么早知道的未来，却因为一些变数，被天皇和紫微早早知晓。 紫微衣摆微动，掀起阵阵涟漪，紧紧攥着天皇的手，两人并肩而立。 无需更多的言语，两人能从对方的眼中清楚明白的知道，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所思所想。 “真是没办法的事，没想到咱们一见面，就又要与旁人打架。”紫微无奈一笑。 天皇颇为包容地道：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，大不了……一会儿你休息，我来和他们打。” 紫微伸出一根食指，轻轻一摇：“那可不行。” 东皇太一身为天庭之主，自然不可能贸贸然下到人间，为了得到紫微等九个，东皇太一派遣手下得利妖将下，到人间搜寻。 数道火光似流星一般向这边坠落，紫微和天皇身体紧绷，一眼不眨地看着那坠落的轨迹。 “来了！” 那些妖将容貌各异，但各个身披金甲，手执利刃，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。 紫微和天皇潜入水底，打算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，为保稳妥，更是将麒麟蛋也按入水中。 紫微在水中舒展四肢，轻轻划着水保持平衡，双眼紧盯着山谷上方一团团光亮。 那些光团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，有一团往下俯冲一段，又堪堪停下，转身去往别处。 在那些妖将眼中，这里群山环绕，黑漆漆一片，并没有任何异样之处。 若不是经东皇太一指点，这些妖将根本不相信这里会有大能者降世。 紫微和天皇慢慢探出水面，抹取脸上清水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天皇不明所以。 紫微一耸肩，道：“我要是知道就好了。” 这些妖将若是空手而归，定会被东皇太一责罚，只得降到山中，四下搜寻。 紫微和天皇一头雾水，四只眼睛愣愣地看着那些妖将，在自己头上做出一些寻找的动作。 偶有眼神扫过，紫微下意识躲闪，可那些妖将却不作丝毫停留的将这里掠过。 太阴星不能蔽日太久，在无法承受太阳星的炙热后，渐渐移动，漏出一丝阳光。 终是找不到，那些妖将运用法术，使用法宝，都不曾找到东皇太一所说的那个地方，也不曾寻到东皇太一想要的。 其实这些妖将只要问一问周边的巫族或是人族，就能轻轻松松找到紫微等到，但那些妖族本就与巫族不睦，又不曾将人族放在眼里，又如何会想到要开口询问。 东皇太一如此大张旗鼓，行日蚀之事，半点不曾将巫族放在眼中，自然也引得人间巫族大怒。 此地归属后土，后土在外看见数道天火降落人间，便立刻带领族人赶到此处。 那些妖族恨不得一把火将这片山林一烧，好一览无余地继续寻找。 等到太阴星远去，太阳星继续照亮大地之时，后土已带族人赶到，正看到那些妖族打算放火烧山。 紫微和天皇立在水面，向天空张望，不时低头讨论天上情景。 此时兄妹二人已知道，是有法力高深之人，施展了障眼法，将此处那些巫、妖眼中隐去，这才使得他们遍寻不到。 紫微和天皇听不不到上面所说的话，但从肢体动作可以看出，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，最终引发打斗。 天上出现了绚烂的光芒，打斗场面异常炫丽，紫微和天皇看得入迷，就连原本听话沉在水下的麒麟蛋也忍不住探出蛋壳。 后土到底是十二巫祖之一，岂是这些妖将能比的，最后只能是败北而逃。 那些妖将寻不到，后土却往下看了好几眼，似是确定了什么，才带着族人离去。 后土听到有族人暗自嘀咕：“这座山明明不是这样的……下面那片山林怎么那么像西面那片。” 一个清隽的身影，嘴角携着一抹笑，看着眼前镜像。 第十五颗星 紫微很欣赏巫妖二族打架的那种风格，一言不合直接开打，有时可能都不用说一句话，两看生厌之下就会对对方出手。 打的时候，双方都想至对方于死地，每一次出手都快准狠，招招以命相搏。 这场打斗开始的极其迅速，结束的也是干脆利索，一方战败，另一方便不再多做纠缠，任由落败的那一方离去。 此时巫妖二族，虽然积怨已久，私底下爆发了许多冲突，但明面上并没有彻底撕破脸，因此也不能真的下死手。 这些妖将遇到的，还好是祖巫之中略显和善的后土，所以才能完完整整离开，不然缺胳膊少腿肯定是免不了的。 能暂时保得平安，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。 紫微和天皇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，危机近在眼前，当时刻小心才是。 按照上一次的经历，紫微的七个弟弟该是在她出生五日后诞生，若是不出意外，只需耐心等待便可。 紫微踏出玉池，麒麟蛋也紧跟着滚出来，麒麟蛋实在太急又跟得紧，撞得紫微膝盖一弯。 天皇忍不住一笑：“果然它还是和你最亲。” 紫微弯腰摸了摸自己的腿，瞪了一眼身后已滚开的蛋，道：“看我怎么教训它。” “你舍得？”天皇走来，向紫微伸出一只手：“咱们一道在附近看看，我醒的时候周边是有人的。” 紫微斜了一眼天皇，将手放在天皇的手心，任由天皇拉着自己走。 这山谷并不大，再加上两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，逛了小半刻，就将这里逛了个遍。 两人找到不少人类活动的痕迹，也有不少动物留下的标记，这里没了紫微他们，依然有许多生物在这里生活。 紫微在一处从前紫光长待的地方停留许久，久久不愿离开。 天皇将手掌放在紫微肩头，将温暖传递给紫微，希望自己的妹妹不会不觉得孤单。 在这一刻，兄妹两人缄默了…… 有些早就知道的事情，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再做确认。 明知会让人失望，还是想要尝试。 “真的不在了呢？”紫微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。 天皇掰过紫微的身子，托住紫微的颈项，让紫微的脸抵在他的肩头。 紫微轻轻推拒一下，道：“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。” “但你还是我的妹妹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”天皇坚定地道。 为了能让紫微想些别的，天皇故作轻松的道：“跟我讲讲，你让我看到的那些事。”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，只是对于紫微来说，并不那么合适。 紫微痛苦的闭上眼，两根眉毛恨不得搅在一起，紧握的双手贴在身侧，紫微咬紧牙关，不让自己充满痛楚的声音，传到天皇耳朵里。 很奇怪的感觉，那些记忆对紫微来说就像隔了一层雾，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让那层雾散开。 如今强行驱散那层雾，探索其中的记忆，令紫微痛苦万分。 天皇感受到了紫微不安，想要伸手抱住紫微，却见紫微痛苦的抱着头向后退。 “嗯……让我自己呆一会儿，我需要冷静一下。”紫微抗拒着天皇的靠近。 天皇担忧地看着紫微跌跌撞撞离开，想要追赶上去，又怕紫微继续逃离。 紫微虚弱地靠在一颗树干上，身体慢慢向下滑，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脱力的状态。 都没有用力，不过是想一下事，紫微就感觉自己的头像千根钢针扎过一样。 依旧在一刺一刺的疼，紫微一手捂着额头，一手扶着树干，努力让自己起来。 当紫微再次跌坐在地上的时候，这一次，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记忆。 闭着双眼，试着深呼吸了好一会儿，紫微才感觉到刺痛消褪，四肢又有了力气。 紫微能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，甚至很清晰的知道，是哪里不对。 她遗忘了一些事，而且是很重要的事。 这些事情，是她很久以前就已经遗忘的，如今不过是想起来罢了。 但是，有人不希望紫微想起这些。 一旁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麒麟蛋想用这些青草做掩饰，将整个蛋掩藏住。 枯黄低垂的杂草，如何能掩盖住那个巨大的蛋。 “咳咳……”紫微笑着咳了两声，用力抬手，向麒麟蛋招了招：“还不过来。” 麒麟蛋害羞似得碾了碾被它压在蛋下的杂草，快速向紫微滚来，滚了一段，麒麟蛋像是想到什么，减缓了速度，开始慢慢滚。 原本在水中清洗的干干净净的麒麟蛋，这会儿又沾满了泥土杂草。 麒麟蛋对此很满意，紫微却有些下不去手。 紫微选择用手指点了点蛋壳，然后快速收回手指，搓掉指尖的泥土。 麒麟蛋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，可又不舍得洗掉蛋上的那些泥，犹豫着犹豫着，整个蛋就像不倒翁一样摇摆起来。 紫微看着麒麟蛋可爱的模样，发自内心的发出一声声微笑。 天皇在远处看着，嘴角浅笑。 平静的时光实在太过短暂，紫微和天皇同时向一个方向看去。 玉池中的九朵金莲，两朵已然盛开，剩下的七朵正含苞待放，这七朵金莲结成的明光，照亮了半个山谷。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，要是没有不请自来的客人，那就更好了。 后土很惊讶，在经过千万年的岁月之后，已经鲜少有事情，能让她这般惊讶。 “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麒麟蛋，你们也是……”后土伸出一只手来，用细长而尖利的指甲划过紫微的脸。 紫微僵硬地站着，盯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赤色长蛇，背后开始冒起冷汗。 天皇试着挣脱将自己箍得死紧的赤蛇，刚一用力，那赤蛇就张开嘴，伸长口中细长分叉的红舌，发出充满威胁的嘶嘶声。 “原来那些妖将要找的就是你们，还有那些……”后土指向那些尚未开放的金莲。 土地微微震动，被后土施展法术埋入地下的麒麟蛋，竟有破土而出的迹象。 后土一脚踩在刚露了个蛋面的麒麟蛋上，看向紫微，赞叹道：“看来这个小家伙被你养得很好。” 第十六颗星 ‘这可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开始。’紫微惦着脚尖，努力地想。 碗口粗的赤蛇，用它那冰凉滑腻的身体，在紫微身上滑动，绕上紫微的颈项，缓缓收紧。 紫微并不用呼吸，但还是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。 “你这小丫头可真有趣，比我从前见过的，都要有趣。”后土饶有兴致地道。 后土身为祖巫，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日起，便常存于世，千万的岁月，不仅使她的力量越大强大，也使她的性情诡异莫测。 紫微的脚尖慢慢离了地面，她看向被捆缚于地的天皇，心里好歹是松了一口气。 后土见不得这兄妹情深，充满恶意地道：“你说……我若是将你们两个，连同那些破花一同带往天庭，那东皇太一会不会对我感恩有加？” “咳咳咳……”紫微跌倒在地上，手刚一动，就被灵活的赤蛇牢牢绑住。 紫微曾经赢过巫族，打死过无数穷奇，可那些都加在一起，跟眼前这位比起来，不过是一点毛毛雨。 紫微挣扎几下，见实在是挣脱不开，只能用眼睛瞪着后土。 这一刻，紫微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化作利刃。 后土指尖作花状，气定神闲地道：“你别光顾着看我，倒是回个话？” 紫微的嘴并没有被封住，是可以说话的，但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，因为眼前这个女的说的，紫微一句都听不懂。 紫微还是第一次遇到交流障碍。 语言不通，如何交流？ 好在后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，指尖慢慢凝聚着两个土黄色的光团，指尖一指，那两个光团分别没入紫微和天皇的眉心。 “这可是好东西，不能躲。” 随着后土的话音落地，缠绕在紫微和天皇身上的两条腾蛇，一下收紧。 紫微和天皇彻底成了，别人案板上的鱼肉。 “不管是不是好东西，我不要，你怎能强加于我！”紫微说完，自己都愣了一下，她居然能听懂。 后土笑了一声，接着连连发出大笑，像是听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。 “好东西你都不要，你这丫头越发奇怪了。”后土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一些。 后土手指一弹，两条腾蛇乖乖游向后土，缠绕在后土的两条手臂上。 “还不起身！” 紫微嘴硬道：“你让我起来我就起来，那我成了什么了。” “还是起来吧。”天皇安抚道。 “哈哈哈哈……没关系，没关系，小丫头你要想要躺着，那就躺着好了。”后土特别宽容地道。 后土来势汹汹，一来话都不说，就将紫微和天皇捆了个结实，可现在倒像是一个和蔼的妇人，在无奈面对小辈的无理取闹。 这前后对比太过强烈，紫微打了个寒颤，一下子站了起来。 后土见紫微站了起来，笑道：“这不就站起来了。” 紫微视线慢慢上移，这才看清眼前这位的身体形貌。 人身蛇尾，背后长了七只手，前面还有两手握赤色长蛇。 看了两眼，紫微视线下移，不再细看。 倒是后土追道：“怎么不看了？” “看过了……”紫微的声音有些许颤抖。 正因为看过，紫微才知道眼前这位巫族有多么的强大。 “我名后土，小丫头你叫什么？” 能互通姓名，已经是后土对紫微最大的礼遇。 “紫微，我叫紫微。”紫微毫不犹豫地回道。 后土踟躇片刻，再次感到惊讶：“那看来你也是有名字的，难怪东皇太一会派妖将下界，来寻你们。”后土看着天皇笃定道。 天皇拧着眉头，轻声道：“我叫天皇，我等兄弟皆有名，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。” “那可就是你们无知了，你们的名蕴含了无穷的力量，那是你等力量的源泉，你们应该从中寻根溯源，寻找……”后土的声音变得虚无而缥缈。 高大的身形微微俯身，就将紫微和天皇全都圈了起来。 后土用远古流传至今的优美语调，为兄妹二人上了一堂，能受益终生的课。 看着二人似懂非懂的神情，后土想到了曾经，那段在紫霄宫听讲的日子。后土并不是一个爱回忆的人，她的记忆实在太过庞大，回忆是一件费力的事情。 久远的画面刚刚在后土脑中闪现，后土便将她们抛弃，继续耐心讲课。 后土不是一个好老师，一开讲就讲了一个如此深奥的话题。紫微和天皇也并不是好学生，他们认真听讲的唯一一个原因，就是他们逃不掉。 刚开始的时候，兄妹两人的眼神都是放空的，除了当开头的一些，两人完全听不懂后土在讲些什么。 但渐渐地，两人却入了迷，并不是因为听懂了后土所讲的，而是后土的话语引领者紫微和天皇，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，令二人感悟到了一种从前从未领略过的世界。 后土去而复返，不过是因为心有所感，此处有她的一段机缘。后土虽不知是何等机缘，但待她折返之时，此处山川地理又恢复成了原来模样，一看就是另有玄机。 身为祖巫，已鲜少有这种感应，后土极为重视，但她还是犯了一个祖巫应有的脾气，好在结果不差。 因果已然结下。 那些吓唬紫微的话，后土都是说着玩的，她怎么可能给那些扁毛畜生送去助力。 道已讲完，趁着紫微和天皇尚且沉浸其中，后土翩然而去，完全是一副高人风范。 紫微醒来之时，一弯新月悬在中天，星辉盖过月芒，洒向人间。 万千星辉在半空中出现了折射，各色光芒汇聚成一束投进玉池。投在属于紫微和天皇的那两朵金莲的星辉，出现了反射，精准无误地射向紫微和天皇，将两人整个笼住。 天庭。 东皇太一下丹墀，出宫殿，向人间界望去。 “就在那里，就在那里。快，再派妖将下界。这一次，一定能找到。”激动的声音从东皇太一口中露出。 第十八颗星 青璃率先松口，一身光洁如翠玉般的鳞片炸起，鳞片锋利的边缘，能瞬间切断黄珀身上的毛发。 黄珀重演了紫微的动作，不断甩着手，想要将青璃丢出去。 “呜……你放手，你快放手。”青璃被甩得头晕眼花，满目星光，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被自己的口水糊了一脸。 黄珀将青璃抓到眼前，吼道：“你以为我不想松手吗？你刚刚把我的爪子咬麻了！” 青璃两眼无神，舌头贴在自己的头上，嘴里发出一些不明意味地呓语。 最终，还是这两位的手下上前帮忙，才将这两位分开。 天皇面无表情，尽力抿着嘴，不让自己细微抽搐的嘴角翘起来。 紫微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，因为在天皇醒来之前，她已经经历过一回，甚至连接下来会发生的事，紫微也是一清二楚。 二妖的手下紧紧抓住自己的首领，以防这二妖继续打起来。 手脚被缚，但这二位的嘴都是自由的。 紫微先一步捂住自己的眼睛，并提醒天皇，“你最好也把眼睛捂上。” 天皇不明所以，可除了紫微，就连那两位妖将的手下，也一个接一个的闭上眼睛，天皇也很自觉的将眼睛合上。 但内心最深处的一丝好奇心了，促使着天皇将眼睛睁开。 天皇：“……” “是不是画面很精彩？”紫微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分开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十足的笑意看向天皇。 “她们……”天皇看看紫微，又指指青璃和黄珀，轻声询问道：“她们什么时候结束？” “很快。”紫微向天皇眨了下眼。 兄妹两人的对话，全数落到了那些妖将耳中，但这些妖现在都顾不上紫微和天皇。 青璃和黄珀是妖，表露的都是本体的一些习性，两厢对峙的时候，龇牙咧嘴，兽态毕露。 但他们又被牢牢地抱住，无法动弹，只能用各自的头，尽可能的伸向对方，脸上还做出一些极尽夸张的表情，以期能让对方退缩。 紫微说的没错，这两位妖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，因为从她们的脸部构造来说，是不可能做出这些夸张的表情的。 青璃的一双眼睛，突然成了对鸡眼。黄珀毛茸茸的大腮帮子，在阵阵抽搐。 两人的一众下属总算是松了口气，干脆全都松手，任由这两个继续闹。 趁着这些妖将全部松懈，紫微那天皇快速起身，想要逃离这些妖的包围圈。 可他们又能逃到哪里，他们的七个弟弟还没有化生，根本无法逃远。 紫微和天皇一动，青璃眼珠一转，锐利的目光，尖刻地刺来。 黄珀一揉脸，已是满目凶狠。 “娃娃还是别动的好。”青璃吐着信子，粗长的地面，无声地游来。 黄珀四脚着地，一步就是一声巨响，“我等奉命前来，你们还事乖乖跟我们走得好。” 青璃和黄珀挨得极近，这才行了两尺，黄珀一脚踩在青璃的尾巴上，青璃疼得一弹，本能地用身体缠紧黄珀的后右腿。 两只妖七扭八扭搅在一起，越缠越紧，双双倒地。 这一回，紫微和天皇再也忍不住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捂嘴，弯腰缩肩，整个人一颤一颤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。 这些妖，就是来搞笑的吧？ 青璃和黄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，同时向自己的属下吼道：“还不快过来帮忙。” 那些属下想要装作没听见、没看见，但最终还是屈服在那二位往日的淫威之下，垂头丧气地慢慢走去帮忙。 妖生艰难，选了这样一个头领，就会比别的妖更加艰难…… 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眼泪不断地留下，紫微不得不松开手，用手指抹去眼下的泪水。 天皇一手扶着紫微的肩，一手不断摇着：“咳咳咳……不行了，我不行了。”、 他们两个笑得前仰后合，肚子笑得发疼，跌坐在地上起不来。 乐极生悲，说的就是紫微和天皇这两个。 那些妖将原身各异，打架斗殴那可都是一把好手，但对于一些细致的事情，就是两眼一抹黑。 青璃和黄珀都是活的，不会任由属下摆弄，在拆解的过程中，还会自发用力，结果就是越缠越紧。 听到一旁的欢声笑语，黄珀爆发出一声长啸，抓着青璃的头，转身看向紫微和天皇。 “你们两个过来帮忙！” 早已无从下手的那些妖将，就像是找了救星一般，立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紫微和天皇，将这两个抓到首领面前。 “哼……嗯……”紫微尽力抿着嘴，但还是忍不住想笑。 青璃从黄珀手中挣脱出来后，问自己的属下：“真的很好笑吗？” 青璃的属下身姿挺直，十分坚定地摇着头，但当她的头低下的时候，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，掩在了阴影中。 黄珀用唯一自由的爪子，拍向青璃：“你还有脸问，还嫌不够丢脸，你敢说你没有脸！” 青璃横在黄珀身上，有气无力的道：“我有脸……” 紫微憋笑着道：“要帮忙吗？” 不等纠缠着的两位发话，这两位的属下便着急地道：“快，快，快……” 果然，在自己没办法的情况下，不管是人还是妖，都会盲目去相信未知的一个结果。 作为有高深修为的妖，很多事情都不用亲手来做，运用内心得心应手的法术便可达到所有目的。 按说一个简单拆解工作，就算用手不行，用法术总是可以的。 但青璃和黄珀只是看着不靠谱，该有的谨慎她们一样不缺，想在她们身上施展法术，那简直是准备受死。 紫微和天皇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，准备开始动手。 只要理清了头绪，这就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，都不用紫微和天皇亲自动手。 青璃在紫微的指挥下，蠕动着身体，慢慢与黄珀分离。 等到两妖彻底分开，黄珀立刻翻身，四脚落地，跳跃几下，远离青璃。 青璃气得不行，可又确实是她太紧张，才导致如此丢脸的事，根本无处撒气。 觉得没脸见妖的青璃，绕开众妖，找了棵树爬上去，然后尾巴尖缠着树干，将整个身子垂下，假装自己是树藤。 黄珀则一脸嫌恶地踱着步子走到紫微跟前，问道：“可以用一下你的池子吗？” 紫微又从那张那张毛茸茸的脸上，看到了两团红晕。 “我想清洗一下。”黄珀特别不好意思地道。 看着那两只微微抖动的耳朵尖，紫微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戳了一下。 怎么可以那么萌！ 不过，“萌”是什么意思？ 等紫微回神，黄珀已经向玉池走去。 天皇不可思议地看着紫微，道：“你怎么点头了？” 紫微指着自己：“我点了吗？” “点了。” 紫微：“……” 第十九颗星 思维和身体不协调，就会做出一些很奇怪的举动。 就比如现在的紫微和天皇。 虽然他们两的身体已是少年，可在思想上，似乎依旧停留在数年前的那段童年时光。 即使在不断地暗示自己，自己已经长大，不可以再做出一些搞笑幼稚的举止，但在现实情况中，好像还是会出现一些突发状况。 紫微右手握拳，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，难为情地道：“可是……” 天皇为自己的未来，感到了深深的忧虑，这时候的他，真的好想母亲。 可是……他已经是大人了，这时候不应该只想着得到母亲的安慰。 紫微看着失神的大哥，内心不断自责，脚尖微微向大哥所在的方向转动，在慢慢挪动脚跟，慢慢靠近天皇。 原本的静谧的山谷，此刻无比热闹。 包围在紫微和天皇周边的妖将，已分成两拨散去，反倒是紫微和天皇附近显得特别安静。 紫微正想伸出手，拉扯一下天皇的衣摆，就见玉池周边闪过道道光芒。 天皇立刻牵起紫微手，道：“咱们过去看看！” 紫微喜笑颜开，应了一声，跟上天皇的脚步。 黄珀并没有直接跳到玉池中，作为一位得道万年，成仙已久的妖，她还是很有追求的，绝不会就那样大咧咧地在那么多双眼睛前洗漱。 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，这次下界，黄珀搬空了自己的半个仙府，甚至还将一座小仙院带下界来。 “这还真是……”紫微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叹道。 离玉池边十数步的距离，平地起了一座带围墙的小院。白玉砌成的墙，青玉为瓦，就连那扇半掩的朱红大门，隐隐发着光。 粉色的花瓣落入紫微的指尖，一簇簇长满娇嫩花朵的树枝，探出墙头，恣意生长。 黄珀的手下拿着玉瓶、琉璃罐，一趟一趟地往来取水。 仙院可以带下界，但天庭的水脉却不能带下界来。 这些妖将已脱下身上金甲，换上平日起居所穿的服饰。 见到紫微和天皇走来，守在门侧的两位妖将微微弯腰，将门大开，请他们入内。 “两位请，主人已备好了酒菜。” 简直是判若两妖。 这还是刚刚那些，满身煞气，英勇无比的妖将吗？ 天皇先一步踏上门前台阶，然后回首，轻声道：“小心一点，跟在我身后。” 有这样一位时刻关心自己的哥哥，紫微笑得比那漫天落英还要灿烂。 踏上两级台阶，越过一道门槛，紫微和天皇并排站在门内石阶上一望。 比起华丽的外观，里面倒是显得十分朴实。 各种树木集结成林，花草错落期间，一派天然景象。 ‘没有路。’紫微双手攀着天皇的肩膀，奇怪地想。 门内除了鸟语虫鸣，再没有别的声音，那些取水归来的妖将，好像并不是从此处走的。 天皇正想出门询问，就听“啪！”的一声，门已从合上。 前方无路，后面无门，紫微准备翻墙而出的时候，远处有两点细小红光飞来。 一只雪白雪白，耳朵上带着一抹黑的兔子，从远处飞快地跑来。 就算是到了人间界，做为一位很有追求的妖，黄珀还是要保有该有的格调。 黑耳白兔跑到石阶下，两只前脚离地，向紫微和天皇作揖，做了个让两位跟它走的手势。 天皇对紫微一点头，率先走下石阶。 这座仙院从外面看着不大，但里面却另有乾坤。 在黑耳白兔的带领下，走了许久，紫微和天皇终于听到了水声。 黄珀正泡在她最爱的池子中，十分享受地仰望星空，拿着喝空的酒盅，黄珀让一旁侍奉她的小妖又倒了一盅。 “你们来了，要不要也喝一盅？哦……对了，你们还小，不能喝这个。”黄珀带着醉意道。 湿漉漉地爪子拎着酒盅，晃荡着盅内琥珀色的液体，黄珀陶醉地一口喝尽。 “果然还是在地上好啊……”黄珀痴痴地道。 紫微和天皇已经在黑耳白兔的引导下，找了一处地方坐下。 看着眼前被不停端来的仙果佳酿，紫微和天皇并没有急着开动，始终很拘谨地坐着。 “你们怎么不吃？”黄珀托着腮，醉醺醺地道：“这些在天上，也是难得的佳果。” 眼前这些鲜果倒没有长得奇形怪状，也没有长出婴儿的面孔，与地上的长得别无二致，但不管是色泽还是香气，都是紫微和天皇从前不曾见过的。 紫微拿起一枚朱红色的果子丢进嘴中，天皇都来不及阻止。 做了一个没事的动作，紫微用牙齿轻轻咬破果皮，一股香甜味道，瞬间充斥紫微的整个口腔。 小心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，紫微看向天皇，指着剩余的几枚朱红果子，道：“这个，这个，这个好好吃。” 天皇顺势吃了一枚，果然很好吃，甚至还有想再吃一颗的冲动。 “果然，可你们知道吗？这种果子我已吃了千万年，早已不想再吃。”黄珀说这话的时候，是笑着的。 紫微似乎能理解这种感受，就好像她也经历过这种感受一般。 嘴里的果子瞬间没了味儿，紫微手指一缩，没有继续吃。 黄珀见紫微被自己的一句话，弄得没了胃口，居然慌乱起来，她丢掉手中酒盅，挥舞着前肢想要从池中起来，结果“噗通”一声，仰头摔在池中。 “哈哈哈哈，哈哈哈哈……”青璃看到黄珀丢脸，张狂地笑道：“你居然也有丢脸的时候。” “咕噜噜……咕噜噜……” 紫微笑眯眯地问天皇：“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？” 天皇咳嗽一声，作严肃状，道：“有吗？” “有。”紫微很确定的点头，“好像是……” 原先被后土埋入地中的麒麟蛋，终于破土而出，重得自由的麒麟蛋想找将他埋入地下的巫算账，结果巫不见了，找到了一群在树下的妖。 麒麟蛋越滚越快，青璃感觉到身后渐渐逼近的那颗蛋，立刻爬向别处。 没了阻碍，麒麟蛋滚得更加畅快。 黄珀刚从水中爬起来，就见一只沾满黄褐色泥土的椭圆形巨蛋，向水池滚来。 一时之间，水花四溅。 紫微抹掉眼角的水痕，指着水面下沉了一大半的池子，道：“我们好像忘了这个……” 天皇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仙果，当做什么都没看见。 天皇现在真的很想母亲。 第二十颗星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，黄珀穿戴整齐，幻化成人，让属下另支了一张桌案，与紫微等相对而坐。 紫微手一歪，指尖盛了素酒的玉杯慢慢倾倒，澄清的液体成了一线，洇湿了衣襟。 天皇神情也是一变，但很快收敛目光，看着身前案上的一碟果子。 黄珀十分闲适地一卧，阖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，眯眼斜视。 紫微被一眼看得，整个人一抖，手中的玉杯直接落到衣摆上，杯中的液体顺着滚落的路径，留下一条绵长的痕迹。 黄珀五官英挺，眉毛粗犷，双眼深邃，厚厚的双唇含着一抹笑，她刚刚沐浴过身上带潮气，身上随意披搭的衣服，不仅已经半湿，还显露出黄珀矫健的身形。黄珀□□在外的肌肤呈现古铜色，彰显健朗，一身肌肉并不夸张，但都十分结实，举手投足之间，蕴含着无穷的力量。 这种力量，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，这种吸引已超越性别的界限。 “这小孩儿的脸正面红了？”青璃用细长的指尖，挑起紫微的下巴，轻佻地道：“红了以后还怪可人的。” 紫微视线缓缓上移，一个纤细的人影映入眼中，引得紫微倒吸一口冷气。 这真的是一张标标准准的“蛇精脸”，虽然紫微不知道“蛇精脸”具体指的是什么，但一看到青璃那张脸，就知道一定是。 “小孩儿的衣服湿了，要不要跟姐姐我……去换一身。”青璃扭着腰蹲下，用臀轻轻顶了紫微一下。 紫微一下子歪道，倒在天皇身上，扒着天皇的衣服，天半没有反应。 “不用。”紫微正襟危坐，手轻轻拂过洇湿的地方。 浸透在衣料中的水珠渐渐浮出，形成一个光洁的半圆附在衣上，接着，一个个圆滚滚的水滴，渐渐脱离衣料，在紫微指间飞舞。 紫微手势一变，那些说滴已落在一旁的草丛中。 “真是无趣。”青璃冷哼一声，扭着自己的一截细腰，走到黄珀身旁。 抬脚踢了踢黄珀，青璃嫌弃地道：“挪个位置给我。” “周围那么多地方，你怎么偏要和我选一个地儿。”黄珀半阖的眼睛一睁，琥珀色的双眸同样嫌弃地看着青璃。 两只妖明明互相嫌弃着，可偏要呆在一块儿，才能都觉得舒坦。 青璃和黄珀在紫微的注视下，瞪视片刻后，黄珀终于维持着自身的动作，移了一个位置给青璃。 “哥你看她们。”紫微看向依旧失神的天皇，原本满是笑意的眼中，充满了担忧：“哥……你怎么了？” “你难道不担心吗？”天皇声音中，像是含着前年不化的冰：“母亲失踪了，弟弟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化生，从昨晚到今夜，发生了那多事，你居然还能笑得这般真心实意？你还有心吗？” 这声质问直接化成冰锥，刺入紫微的心，将紫微的心刺得鲜血淋漓。 紫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手脚开始发麻，紧抿着薄唇微微挪动，终究没有开口。 天皇发泄完心中的不安，这才注意到紫微似乎有些不对。 “紫微……”天皇想要补救，但已经来不及。 紫微站了起来，她站起来后，身体明显地摇晃了几下。 天皇伸出手想要搀扶，却被一只手，狠狠拍了一记。 惶恐、不安、惊惧……等等，等等，无数负面情绪充斥着天皇的内心，但天皇面上并没有表露一丁点儿。 紫微背着天皇闭了闭眼，掩去眼中水光。 “对不起……”天皇双目微垂。 紫微的发尾微微晃了晃，哽咽着道：“你没有错，是我不对。” 天皇并没有反驳，因为他内心明白，他认同紫微自己所说的。 青璃目光清冷地看着这一变故，抿着一口仙酿，含着醉意道：“怎么就吵起来了呢？” “若真吵的起来了，那倒还好。”黄珀将头枕在青璃的腿上，高举着酒壶，往嘴中灌酒。 青璃将自己的衣摆一抽，道：“弄得我一身酒味，给我滚开！” 黄珀起身，半个身子趴在桌案上，手也横在上头，看着对面的一双人影，低低地笑了。 “你笑什么？”青璃弄干净了衣裳，看向黄珀。 黄珀的手渐渐附上一层黄毛，五指变爪，锋利坚硬的指甲，从柔软的肉垫中伸出，闪着寒光的指甲，细细勾勒着紫微和天皇的剪影，等起点和终点相连，黄珀在两个小人上轻轻一戳。 “你看她们两个，多像以前的我们。”黄珀失笑地看这青璃。 坐着的小人，最终没有留住站着的小人，站着的小人渐渐远去，黄珀勾勒的剪影也已不成形。 青璃嘴硬地道：“才不像呢，一点都不像，你是不是喝多了，产生了幻觉？” “幻觉？”黄珀嗤笑一声：“我是仙，怎么可能会有幻觉，若是真有，那该有多好……” “你……”青璃嘲讽的话语刚到嘴边，便咽了下去。 因为，黄珀已然入睡。 可是……作为“仙”，根本无需安睡。 青璃被黄珀一通莫名其妙的话，弄得心神打乱，显得有些失神落魄。 天皇漫无目的地吃着案上剩余的仙果，一颗接着一颗，没有停顿。 “砰！砰！砰！”被困于黄珀泡澡池中的麒麟蛋，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。 天皇听到响动，放下手中仙果，缓缓转动颈项，僵硬地起身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池边。 青璃早已撇下黄珀，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去，打算另择一处做一番休整。 紫微出了仙院，目的明确地走向玉池，踏入池中的那一刻，紫微双手大张，双目大张着倒向水面。 冰冷的池水，润泽着紫微的每一寸肌肤，令紫微无比安心。 紫微刚想从池中起来，就感觉腰间一紧，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拖着到了池边。 青璃拍了拍紫微的脸，道：“有没有死？没死吱一声，黄珀还说你们和我们很像，这简直就是在说笑。” “我不会死的。” 第二十一颗星 紫微很珍惜自己的生命，并没有尝试过死亡。 但这并不意味着，死亡的阴影，不会笼罩在紫微的身上。 刚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，紫微还没有清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凶险，自身也相对的比较弱小。 那时的紫微，还会受到伤害。 紫微曾被猛兽的利爪贯穿过胸膛，也曾为了躲避追击跌落悬崖。 巫族，如今统治人间的种族，紫微也有被他们压着打的时候。 每一次，紫微都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界，但她每一次，紫微都能活下来。 不仅是紫微自己，她的几个兄弟也是历经艰辛，才能活到如今，茁壮成长。 上天似乎格外眷顾着紫微一家，但这份眷顾，又给紫微他们，添了许多坎坷。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，逃离死亡的边界，紫微自然会归咎于是自己的幸运。 但每一次，都能如此幸运，紫微怎么能不深深思考呢？ 水声不断，青璃有一下没一下地摆着尾，轻轻推起道道涟漪。 “你想这些，有什么用？”青璃已现出原形，在水中漫游。 紫微跃出玉池，将一身池水挥去，站在属于自己的金莲之上。 “如果没有用，就不去想不去做，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？”紫微煞有其事地道：“就比如……你和你的同伴，并不会真的将我和我的兄弟带走，那你们为什么又要如此声势浩大地下界呢？” 青璃：“……” 果然长得好看的小孩子，都是王八蛋！ 眼前这个叫紫微的王八蛋小孩，说起戳人的话来，和天上那几只金乌，是一个样儿。 青璃吐了几个泡泡，慢慢沉到水底，并不想和紫微说话。 ‘看，她还是这样的幸运，不会有任何真的不好的事，发生在她的身上。’紫微躺在莲蓬上，将手垫在脑后，翘着腿，数着天上的星星。 “咕噜噜……咕噜噜……”熟悉的声音，再次响起。 紫微知道是谁来了，但她并没有起身，甚至还伸出手，用手指点着天空，继续数星星。 天皇站在玉池边，始终注视着紫微，观察着紫微的一举一动，但终究没有开口。 麒麟蛋一感觉到紫微的方位，就想扑到玉池中，飘到紫微身边，和紫微呆在一块儿。 “你们兄妹怎么那么别扭，还不如那颗麒麟蛋来得直接。”青璃的声音从水下冒了出来。 紫微翘着的那条腿，脚尖微微摇了摇，不在意地笑笑。 “如今这种情况，你们两个要是谁都不开口，以后再想说可就难了……”青璃凉凉地道。 紫微连动作都没有变，继续数星星。 得不到紫微的回应，青璃无趣得很，围着紫微所在的金莲游了会儿水，便回了黄珀的仙院。 青璃一走，天皇阻挡着麒麟蛋的那只手一收，麒麟蛋早已难耐，没了天皇阻拦，立刻倒入水中，天皇自己也踏上水面。 麒麟蛋晃晃悠悠，一摇三摆地游向玉池中心。 天皇并没有和麒麟蛋同行。 紫微好像没有注意到，只全身心地看着麒麟蛋，等麒麟蛋快要游到紫微身边的时候，紫微先一步跳入水中。 青璃盘踞在树上，静静看着玉池中发生的一切。 ‘果然很像……’青璃叹息一声，缠紧树干，就头搁在枝桠上。 紫微陪着麒麟蛋只玩了一会儿，就让麒麟蛋出了玉池。 这一下，就显得更安静了。 一夜无话。 紫微数到第一万颗星辰的时候，东方天际渐凉，新的一天来临。 玉池周边又热闹起来，黄珀的属下再次拿着玉瓶琉璃罐，前来取水。 天皇却觉得少了些什么，耳中的声音，似乎太单调了一点。 “没有人声。”紫微轻声呢喃道。 不仅没了人影，就连那些平日里，爱在玉池边戏水的林间生灵，如今也不敢靠近此处。 天皇耳朵何等灵敏，紫微一出声，天皇就忍不住侧目。 紫微似是不曾察觉到天皇的目光，直径跳下莲台，走出玉池。 ‘还真是谁都不愿意先低头。’盘踞在树上看了一夜的青璃，摇头叹气着游下树。 天皇捏紧了拳头，看着渐行渐远的紫微，最终将拳头一松，埋头追赶。 紫微得意一笑，但并没有放慢脚步，只背对着天皇，来了一句：“还不快点儿……” “哎……”天皇十分乐意地回道。 简简单单几个字，两句话所组成的对话，就让天皇和紫微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。 不管是天皇还是紫微，都没有纠结于对方昨夜的失态，而是打算过好今日。 青璃满目错愕，看着那对互相向对方伸出手的兄妹，到底是没想明白。 昨天他们两个，大的那个将话说的那样死，把关系搞得那么僵，都闹到小的那个不愿意和对方说话，连看对方一眼都不愿的地步。 怎么今天……就又好了？ “到底是不像啊……”黄珀神不住鬼不觉的，出现在青璃身边。 “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像过？”青璃身形一扭，幻化成人，将自己挂在黄珀身上，像没了骨头一般，软绵绵地道：“也就是你……会看着像。” 黄珀尴尬不已，眼神游移，道：“他们这是要去哪里？” “我看你就是眼瘸，他们是吃定了我们，没法动不了他们，这是要出去呢……”青璃双手揽着黄珀，将下巴搁在黄珀肩上，轻轻往黄珀耳朵吹气。 黄珀全身一僵，抓着青璃的手，丢垃圾似得将青璃往地上一丢。 “这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没个正行。”黄珀脚尖一转，已朝紫微和天皇走去。 青璃跌坐在地上，吃吃的笑着。 黄珀问道：“你笑什么？” 青璃却道：“昨个儿我看了一夜，确实该轮到你了，你就去吧！好生看着，可别再看丢了……” “你……”黄珀向青璃踏出一步，脚印陷进地中寸余。 青璃知道自己说对了，挑眉道：“百年前，东皇太一曾派你下界，寻找一样东西，结果你空手而归。在此之前，你从未有过失手。可今次……我看你是又要失手了。” 第二十二颗星 此次下界，是黄珀主动请缨。 青璃从一开始就知道，黄珀此行另有目的。 黄珀似乎是被青璃抓住了痛脚，她眼神闪烁，神情慌乱，不似作伪。 “随你怎么想。”黄珀丢下一句话，忙不迭地离开。 青璃一脸落寞，脸上半点儿说中黄珀心事的得意。 “真是越发无趣了。”青璃风情万种地斜躺在有着柔软草甸的地上，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渐升的金乌。 紫微和天皇正讨论该如何出去，从前的路早已不复存在，那个后来的通道，又因前日的打斗而塌陷，如今倒是无路可出。 难怪那些人族无法来此取水。 抬头看着百丈高的山壁，紫微开玩笑似得道：“要不咱们比比谁先爬上顶峰？” 天皇配合着笑笑：“倒不是不行。” 两人摩拳擦掌，卷起袖子，准备攀住山岩，开始比拼。 这自然是开玩笑的。 在金莲之中时，紫微不仅和天皇共享了一部分的记忆，他们还一同获得了许多从前不曾知晓的知识。 其中有一样，就是如何御风飞行。 平地起风。 紫微和天皇信手捏来，明明是第一次尝试，却不见半点儿生涩。 风吹低了黄草，衣摆缓缓飘动，兄妹两渐渐离了地面。 就像是雏鸟第一次离巢，总会发生一些小意外，紫微飞起不过一两丈，往下一看，身形一晃，差点没横躺在半空。 天皇及时抓住紫微的手，道：“咱们慢点儿，我会一直握紧你的手。” 温和的声线，周身卷着的风里转了几圈，听到紫微耳中的时候，变得绵绵软软，化作和风细雨，沁入心脾，显得额外动人。 真的要出去的时候，还是会有些许迟疑，紫微和天皇不约而同地向玉池望去。 收回心神，他们兄妹还是一致决定要出去。 早那么多天重新来到这世界，若是什么都不做，那还有什么意义？ 再者，“家”中来了那么一群妖，要想出事，还真有些难度。 没了后顾之忧，紫微和天皇自然出走的更加干脆。 上升的时候，紫微和天皇小心翼翼，连看风景的心思都没有。 当来到山的最高处，看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刻，紫微和天皇不自觉地停顿，并肩立在当空，看着瞬间映入眼帘的无边风景。 紫微屏住呼吸，生怕一呼气就将眼前的美景弄碎。 天皇眼中满是赞叹，他还从不曾站在这样一个高度，看这个世界。 山谷外群山环绕，最先看到的，是一大片或浓或淡的绿色，绿色之中，又掺杂着各种鲜艳到刺目的颜色，将群山装点的分外妖娆。 群山之外，则是大片黄色的土地，点点绿色错落其中，生机勃勃。 一道清澈的江水，将眼前这片广袤的土地一分为二，江水蜿蜒流淌，分出道道支流，润泽着这片土地。 金乌照射下来的光芒，投射在江水中，江面反射的光线，使得那江中流淌的水，宛如黄金。 外面的景色如此之好，这让紫微和天皇更加期待这次出行。 飞下山脚的过程中，他们两个明显加快了速度，在保持速度的情况下，紫微和天皇还有闲心看这山中风光。 黄珀遥遥地缀在后面，又让赶来的手下分散在四周，并不上前打扰紫微和天皇。 山中的景色，要说有多好看，紫微还真说不上来，但那参天的大树、和能恣意嬉戏的林中精灵，却带给紫微深深的震撼。 似乎……在紫微深层的认知中，这是一种十分难得的景象。 飞到山脚，脚踏实地，紫微辨别了一番方向，道：“溍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，也不知道‘周御’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。” 百年的时光，到底让这片土地，和紫微记忆中的样子，有了偏差。 天皇看清不得不承认，他也不能确定，这个世界是否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。 “‘周御’应该是在那个方向，咱们过去看看。”天皇确定地道。 紫微并没有立刻顺着天皇所指的方向走去，而是看着天皇，道：“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？比如……我们可以事先确认一下。” 他们所拥有的能力，使得他们并不用亲身前往，就能确定‘周御’，是不是还在原先所在的地方。 天皇一点就透，含笑点头。 这又是一种新的体验，在还没有运用之前，紫微和天皇都不会知道，这种能力真实的样貌是个什么样。 就那样睁着眼睛，定定站着不动，紫微和天皇眼中却已闪过无数景象。 像是在快速奔跑，周围的景象迅速后退，在穿越过极长的一段路后，紫微终于看到了烟火气。 百年时光，使得周御部落中的人经过了几代更替，再没有一个人的相貌，是紫微所熟悉的。 经过几代繁衍，周御已然壮大，山洞已不能容纳那么多人，部落中已出现了一些低矮的房屋。 那些人的形象，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，原先衣不蔽体的情况，已得到改善，大多数人都围上了兽皮草裙，手中的工具，也已有了磨砺改造的痕迹。 那些人所说的，似乎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，但仔细分辨，紫微还是能知道那些人在说些什么。 似乎很热闹，那些人在一片平坦的土地上，架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，一群健壮的人抬着一口硕大的石锅，走向那堆篝火。 当石锅稳稳放在篝火上的时候，石锅里的水有少许洒落在那些干燥的木头上。 这是要做什么？ 不管语言再怎么改变，哭和笑的声音总是一样的。 突兀的哭声出现在紫微脑海中，紫微看到了…… 眼睛一眨，那些景象已尽数消失。 紫微震惊地看向同样震惊的天皇，初看到外界的那种美好感受，似乎正在他们眼中一点点破碎。 第二十三颗星 那个石锅中的水，是周御部落仅存的一点水资源，也是部族中人最后的希望。 如今，他们却要将这点滴希望，敬献给上苍。 除了如生命般珍贵的水，还有留存着他们部落血脉的孩子，这些都将一同被奉献。 连月的干旱并没有打垮这些人，他们依然团结，天真的以为只要凭借大家的力量，就可以共渡难关。 随着干旱日趋严重，大地开始龟裂，草木枯萎，水源枯竭，这一切的一切，都在压迫的人族的神经，使他们崩溃。 但他们并没有想过放弃。 渐渐地……部落中一些年老体弱，无力再为部落做出贡献的人开始绝食，他们只希望自己的这一行为，能为部落减轻负担，让大多数人存活下去。 周御的人都不愿想起，他们是如何撑过这些日子的，每当他们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，迎接他们的总是无尽的绝望。 他们每一天都在努力搜寻食物和水源，以期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，但还是杯水车薪。 每一天都有人死去，可不经意地，又会有新的生命，降临在这个部落，为这个部落的人，带来一点新生的喜悦。 前日的日蚀，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使得部落中的人，不得不痛下决定。 巫、妖二族长存于天地之间，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，能移山填海，轻易做到许多人族一辈子也不可可能做到的事。 日蚀期间，天空中发生的打斗，让周御中的人感到惶恐不安，但当阳光再次照耀大地，周御的人才知道，什么是真正的绝望。 那条通往水源地的狭窄通道，在那些巫妖的打斗过程中被毁坏殆尽，不管是凿穿通道，还是翻越高山取水，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。 周御人都耗不起。 篝火尚没有被点燃，两个被洗刷干净，比部落里其他人都要显得白净漂亮的六七岁小孩儿，被放置到了石锅之中。 大火一瞬间被点燃，炙热的火蛇舔舐着青灰色的石锅，黑色的烟火气侵染着坚硬的石头。 石锅中的两个孩子，有着天真的脸庞，但呆滞的双眸昭示着他们知道，会有多可怕的事，发生在他们身上。 本就灼热的空气，在经过烈火的煅烧之后，变得更加酷热。 周御的人，围着那口变得虚幻的石锅，默默流泪。 不远处，就是滋养着这片土地的溍水，那里有着充足的水，可以满足部落中每一个人的需求，可要想要获取那里的水，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。 “他们要杀死自己的孩子。”紫微心中升起一种酸涩之感。 对于人族来说，杀死自己的孩子，虽然蕴含悲伤，但他们不得不做，为了让大多数人活下去，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。 天皇想不通，为何会有做父母的，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。 “我们去救那两个孩子。”天皇眼神复杂地道。 紫微没有同意，也没有赞同，只是道：“那你就去吧。” 看着渐行渐远的天皇，紫微转身看向来时的路。 水温渐渐升高，石锅中的两个孩子依然呆呆坐着，他们像是被吓坏了，已经失去对外界的反应，也感受不到那能刺痛皮肤的水温。 不过数息的功夫，天皇就已来到周御人的面前，救出石锅中的两个孩子。 天皇在自己的虎口处，感受到一股刺痛。 被天皇从石锅中救出来的孩子，正用力地咬着天皇的手。 所有周御人，都仇恨地看着天皇。 天皇不知所措地，看着那些对他高举武器的周御人，天皇不能理解，只因为天皇不知道，自己所做的事，对于这些周御人来说，是何等的残忍。 这些周御人想拿这两个孩子，祭祀溍水中的妖兽，又怕这两个孩子痛苦，所以才想将这两个孩子煮熟，再投入水中。 如今天皇将这两个孩子，从石锅中救出，那些周御人就又要经历一遍，那痛彻心扉的过程。 “你还不快放了这两个孩子。”紫微悄然到了天皇身侧。 紫微轻轻捏住那个孩子的牙关，让那个孩子渐渐松口，然后趁着那个孩子没有咬上她的手的时候，将一枚香甜多汁的果子，塞到那个孩子嘴里。 天皇接过紫微递来的果子，将那枚果子，放在另一个孩子的手中。 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集中在了那枚饱满有光泽的果实上。 周御的人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，没有见过这样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实。 紫微他们同“周御”这个部落的情谊，早已泯灭在岁月这条河流之中，但光用肉眼看，那些周御人也能知道，紫微和天皇并非凡人。 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，去进行无谓的交流，紫微和天皇都可以窥视这些周御人的内心。 那些周御人，只是单纯的希望，部落中所有人都能继续活下去。 只是这种奢望，实在是太过奢侈。 两个孩子并没有急着回到族人的怀抱，他们用小兽一般的眼神，谨慎观察着紫微和天皇。 “现在怎么办？”天皇询问着紫微的意见。 从前的他们，可以为周御带去食物，让他们渡过难关，但同样的方法，却不能用在这里。 这些周御人如今要的，不单单只是食物，他们的精神也需要得到安抚。 两个孩子回到了族人的怀抱，他们将手中万分舍不得吃的果实交给大人。 周御人互相专递着这两颗果实，知道这两颗果实开始干瘪，色泽开始暗淡，他们才小心分食。 甜味总是能让人愉悦，就算只是小心翼翼地添上一口，舌尖沾到丝丝甜味，这些人的内心，也得到了滋养。 两个孩子含着果核，渴望的看着紫微。 天皇看着那样一群人，道：“我们不能放着他们不管。” 紫微点点头，“我知道。” “那我们……”天皇心中又升起一股火气，他讨厌极了紫微那张冷漠的脸，以及那些冷漠的话语。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，是紫微组织着他们的一众弟弟，热心的帮助周御部落的人。 可现在……紫微似乎并不怎么上心。 紫微看向平静的溍水，道：“想黄珀已经解决，水里的那些麻烦了。” “你说什么？”天皇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，说话的时候不觉得跟着紫微目光，看向那片水面。 紫微侧头，瞄了一眼天皇，道：“我来的时候没有说吗？在我们消失的这段时间，这片水域似乎多了几位住客，不过我已经让黄珀，去解决那几个小麻烦了。” 平静的水面有了动静，先是冒出一串微小的气泡，接着气泡开始变大，水面翻腾，清澈的水面出现浑浊。 天皇看见掠出水面的巨大鱼鳍，问道：“水里住着的是什么？” “应该是几条大蝗。”紫微目光清澈地看着天皇，道：“是黄珀说的。” “你什么时候和个黄珀那么熟了？”天皇紧抿着嘴，纠结地问道。 “就在刚才。” 第二十四颗星 就在天皇离开紫微，赶去救人的瞬间，黄珀来到了紫微身边，跟紫微说了一些，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。 那个很久，对黄珀还说，似乎也并不久。 据黄珀说，他们以前曾经见过，就在紫微他们刚出生的时候，只是紫微他们都不记得了。 还是据黄珀说，那时候的紫微总是喜欢高谈阔论，常常语出惊人，能将所有人唬住。 “所以……你就这样相信黄珀所说的话？”天皇手掌作刀状，一下刺进大鳇的腹部。 鲜红的血液从大鳇的腹部渗出，大鳇的尾部神经性的抽搐着。 紫微手一拉，将鱼鳞连着鱼皮剥去，抬头看向天皇，道：“信，也不全信。” 信，是因为黄珀没有必要编那么大一个谎骗她；不信，是因为紫微直觉里感到，黄珀还隐瞒了一部分。 为了隐瞒这一部分，黄珀自然说一些别的，来圆她所说的话。 光站着和天皇说话，紫微总是能感到些许尴尬，所以干脆处理起黄珀拖上岸的大鳇。 “她还说了些什么？”天皇低头看着脚下那一堆肌理分明的肉，有些无从下手。 紫微微微抬头，示意天皇看向溍水的水面，道：“你可以让黄珀亲自告诉你，我相信她很愿意跟你说的。” 平静的水面再次翻腾，一只巨大的野兽，咬着比她大了数倍的鳇鱼跃出水面。 天空之中像是下了一场小雨，紫微指尖不过轻轻一点，那些雨水就避开她和天皇，落在别处。 接着，黄珀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水面，他们都捕获了或大或小的鳇鱼。 黄珀将口中鳇鱼甩到一边，化作人形，道：“我已经将它收了，那大鳇沾了人血，已然入了魔，不能再留。” 这些大鳇会攻击人类，食人饮血，并不是没有原因的。 这段溍水本就生有鳇鱼，但都是些没有灵智的普通水族，一直都相安无事，但就在三年前，有一条鳇鱼因缘际会开了灵智，又应劫成妖，就使一切都有了不同。 周御人长在溍水边，自然善渔，并以此为生。 从前没有灵智，看到水族被捕获，自然不会感到悲伤，但开了灵智，再看到水族被人族捕猎杀害，自然而然地会感到愤怒。 大鳇先是驱赶走了弱小的水族，以免它们被捕获，然后又用运用自己刚获得的能力，驱使一些体型较大的同族，巡视水域，以免水族再受危害。 渐渐地，周御人发现越来越难在水中获得食物，幸好周御人所处的地方土地丰饶，又有群山环绕，土地中生长的食物，足够他们生存。 到此为止，成妖的鳇鱼并没有想过要伤人。 大地干旱，不仅使得土地总的草木枯萎，也使得水中生物死亡。 水草大量死亡，鳇鱼群想要获得新的食物，当周御人踏入溍水的那一刻，鱼群发动了攻击。 成妖的大鳇在尝到人类鲜血的那一刻，突然发现，原来身份是可以颠倒的，捕猎者也可以成为被狩猎的对象。 黄珀吃着新鲜的鳇鱼肉，道：“这人间界的妖，可真是越来越不如了。” 在黄珀看来，即然成了妖，那就应该脱离原来的族群，静心修炼，寻求大道，不该沉沦在俗世中，迷恋血肉的味道。 黄珀似乎很喜欢鳇鱼肉，吃完一条，又让紫微和天皇再处理一条。 “你要知道，请我做事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黄珀的前爪搭在一起，慵懒地躺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。 紫微可没有那样的好胃口，这些鳇鱼可都沾过人血。 “你要吃多少？”紫微随便抓起一条鳇鱼，将它拖到岸边，开始处理。 黄珀舔舔爪子，看着自己微凸的肚子，道：“总要吃饱啊。” 天皇差点没摔倒在鳇鱼上，黄珀的原身到底有多大，天皇不知道，但要是真的让黄珀吃饱，大概整条溍水中的水族，都得遭殃。 周御部落的人渐渐靠近，看着横躺在岸边，比他们部落中最强壮的人还要大的鱼，依旧感到害怕。 但更令他们感到惧怕的，是那些明显带着野兽痕迹，依然活着的黄珀和她的属下，这其中，也包括了紫微和天皇。 自从醒来后，紫微的感官的就变得极其敏锐，周御人的负面情绪，清晰地转递到紫微额脑海中。 “这是最后一条。”紫微放下处理好的鱼，去到水边清洗。 紫微用力搓着自己的双手，手上沾染的鲜血在水中一浸，就成了淡淡的粉色。 “他们应该害怕，你也应该觉得高兴。”黄珀低头，饮了些水。 紫微感到不可思议，道：“我为什么要高兴，这里很糟糕！你一定也能感觉到，不是吗？” 天皇站了起来，注视着紫微和黄珀。 “是的。”黄珀又舔了下水，而后仔细地洗着自己的打脸，只抽空道：“但糟糕是他们，可不是我。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感受，而影响到自己？” 黄珀说的并没有错，本就非亲非故，又怎能共情。 紫微却从这些话语中，隐约感觉到不对。 “他们是人，而你并不是，他们的遭遇并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，你为什么要觉得难受？” 黄珀的询问，直击紫微的内心深处。 “因为，因为我也是……”紫微的嘴张了半天，最终颓唐地闭上嘴。 黄珀清理打理干净，又对着水面检查了一遍，这才抖抖胡须，用她那琥珀色的看向紫微，道：“是什么？” 紫微下意识的道：“没什么！我们可以走了。” 看着率先离开的紫微，天皇紧紧跟上。 黄珀本就是为了看着紫微他们两个才会出来的，紫微现在走了，自然也不会多留。 回到那个封闭的山谷，黄珀又找上了天皇，将她对紫微所说的，分毫不差的和天皇说了一遍。 “所以……”紫微沉吟片刻，道：“你真的相信，她见过母亲，也见过我们几个？” “应该是见过的。”天皇很肯定地道。 紫微看着面前的山壁，道：“那好吧……” “这才刚回来，你这是要去哪里？”天皇问道。 “去做我想做的事。” 第二十五颗星 不等紫微再次出去，青璃和黄珀先吵了起来。 青璃不管黄珀有何私心，在她看来，都应该以完成东皇太一的任务为先。 黄珀则明显是在消极怠工，完全都不想做正事，不然也不会带了那么多累赘下到人间。 “你疯了！”青璃目眦欲裂，张口就道：“你早就打算好的是不是？那你何必拖累我！” 黄珀刚将自己的打算，说给青璃听，就遭到了青璃的巨大反对。 青璃甚至威胁道：“你若是真的打算这样做，那我只能如实禀报东皇太一。” 早就预料到青璃的反应，黄珀还是再三解释道：“你应该能感觉到才是，我们根本不可能将这些带上天界。” “怎么不可能！”青璃竭力反驳道：“那两个有手有脚的，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，直接绑了就行。至于其他的，我已在玉池周围摆下阵法，完全可以连池子一起带上界。” 黄珀：“……”黄珀真的没想到，青璃居然会这般雷厉风行。 看着同伴吃惊的模样，青璃好笑道：“这人间的空气如此污浊，我可呆不惯。咱们，还是快些将事情办好，早早回天界去才是。” “快将那阵法撤了！”黄珀瞳孔一缩，成了一束，喉间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嘶吼声。 这两位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，但山谷内的其他成员，依然能影影绰绰地听到，这二位激烈的争执声。 听到争执的声音，紫微不再一心想着要出去，而是留心那两个在吵些什么。 天皇的内心开始不安起来。 “我只是在完成东皇太一的命令，难道你想抗命不成！”青璃厉声道。 争吵依然在继续，黄珀和青璃都很克制，只有嘴在动，就连两位站的距离都有一丈远。 “你能不能冷静一下，听我跟你把话说完。”黄珀也有了情绪。 就算再怎么压制，黄珀和青璃内心翻腾起的情绪，依旧让周边的气流产生了变化，近地面的地方，起了一个个旋风，滴溜溜地在黄珀和青璃身边打转。 风一起，根本听不清黄珀和青璃在说些什么。 紫微左右张望，很突兀地问道：“蛋呢？” “蛋……蛋？”一直留心紫微的天皇很快接话，但他也不知道蛋在哪里。 紫微目光所及之处，都没有麒麟蛋的身影。 “哪里去了……”紫微略走了几步，做出寻找的姿势。 若是以往，根本就不用紫微找，麒麟蛋早就自发的过来寻求抚摸，可如今紫微在这站了好一会儿，也不见麒麟蛋过来。 黄珀和青璃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，她们周身的旋风也搅得越发激烈，渐渐有相互吞噬之象。 吹起的风沙迷了紫微的眼，紫微举手捂眼，从指间的细缝继续寻找麒麟蛋。 刚要张嘴，劝黄珀和青璃停下争吵，紫微就吃了一嘴的泥沙和草木碎屑。 风越来越大，天地都变了颜色，闭上眼睛的天皇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抓住紫微的手。 谷中的树木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，原本牢牢抓住土地的树根，有脱离大地的趋势。 风中夹杂着的枯枝烂叶，以及一些细小的石子，无情地打谷中生物的身上。 闭上眼的紫微，感觉到了麒麟蛋的所在，而且麒麟蛋所在的地方居然没有风。 捏了捏天皇的手指，紫微示意天皇跟着她走。 旋风还在加强，黄珀和青璃的属下，居然也被卷入这场狂风之中。 听到属下的呼救，原本在忘我争吵的黄珀和青璃，终于是停了下来。 她们两个，异口同声道：“不是我！” 这场旋风，并不是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造成的。 她们成仙数千年，就算自身有再极端的情绪产生，也绝不会让它失控到如此地步。 穿过风带，紫微终于能睁开眼睛。 紫微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。 眼前是黄珀带下界的仙院，但此时的仙院却显得黯淡无光，不管是白玉墙，还是青玉瓦，都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，墙内高大的树木只剩光秃秃的枝桠，所有花朵绿色都已凋尽。 天空一片开阔，没有一丝云彩。 “这都是他做的？”紫微不敢相信，这眼前的一切，都是一颗蛋做的。 虽然一直知道，那不是一颗普通的蛋，但也没想到，麒麟蛋居然可以做到这地步。 这座仙院已不能再称为仙院，因为已经没有了仙气，原先蕴含宝光的奇石，成了一堆烂石头，墙内树木也和人间的树木无异，就像是被吸干了一样。 踏上石阶，紫微感觉到脚下的石阶有些松软，稍稍碾两下，就化成了粉。 天皇紧紧拉住紫微的手，看着眼前这一切，道：“这也太夸张了，他到底是这么做到的？” “吸了那么多，应该饱了吧。”紫微呢喃道。 在那个发现麒麟蛋的山洞里，紫微清楚的知道，想要孵化麒麟蛋，需要的是什么。 麒麟本就集天地之灵气所生，需要经过自身父母的灵力的温养，历经百年，甚至是更长的一段时间，才有可能诞生于世。 孵化一颗麒麟蛋所需要的灵气，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目，根本无法计算。 麒麟蛋为了让自己降生，也会自发地吸收周边的灵力。 麒麟蛋会如此亲近紫微他们几个，一是因为喜爱，二是因为紫微他们，是麒麟蛋遇到过，灵力最丰沛的，且最持久的。 自从来了黄珀一群妖，麒麟蛋就知道知道破壳的机会来了。 刚开始只是偷偷地，麒麟蛋做的真的很小心，就怕被发现，甚至还伪装了自己的意图，让那些妖都觉得他只是在玩。 但后来，在听到一些事后，麒麟蛋必须要加快自己的动作。 不然，他的亲人，就要被妖抓走了。 天皇先一步推开门，里面景象正如预料的那样，一片惨淡。 第二十六颗星 不够，还是不够，就算是将这座仙院所蕴涵的灵力吸尽，麒麟蛋依旧无法破壳。 山谷内的旋风逐渐平缓，这阵风裹挟着山谷内散溢的灵气，飘向麒麟蛋。 麒麟本是陆地上所有走兽的王者，自有一股霸道之气，如今麒麟蛋打定了主意要破壳，自然是将这山谷内的灵气搜罗一尽。 就连黄珀和青璃也受了影响，感觉体力灵力一滞，更别说这二位的手下。 看到躺了一地，晕迷不醒的属下，黄珀和青璃顿觉事情严重。 这真是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 那阵风携带了充裕的灵气，就算没有形，也像极了一个臃肿的胖子，飘飘荡荡，怎么也快不了。 黄珀本就是仙院的主人，若不是与青璃说的太过忘我，怕是早已察觉异常。 “不好!”黄珀惊惧地看向她的仙院，道：“那麒麟怕是要出世。” 一股若有似无地威压，不断侵袭着黄珀和青璃，令她们感到不适。 青璃那张原本漫不经心的脸，一下严肃起来，道：“不可能！” 麒麟蛋举世罕见，在这里见到，青璃和黄珀都有查探过。那颗麒麟蛋早已失了父母，孤零零一个，要想孵化着实艰难，就算能吸收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，也需历经千年，得遇机缘，才有可能孵化出世。 地上的黄草被那阵臃肿的风吹得极低，那阵风怎么也飞不高，干脆沿着草地滚，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。 背后一阵风，紫微感到一股磅礴的力量正在靠近。转头一看，紫微却什么都内看见。 天皇指着地面，道：“在那里……” 从紫微的角度看，只能看到一个圆盘一样的平面，那是一个乳白色，圆圆小小的旋风，旋风紧贴着地面，打着转向紫微他们两这边挪动。 旋风越来越近，在离紫微和天皇只有三尺的时候，突然停了下来，那个圆圆的平面左右转了转，换了了个方向继续前进。 紫微就看着那个旋风绕过他们，拖着一个细尖尖的尾巴，一扭一扭地继续前进。 “我们跟上。”紫微示意道。 麒麟蛋此时卧在仙院的正中，整个蛋忽明忽暗，一个个光团，在蛋壳上不停游走。 紫微和天皇跟得很紧，刚看到麒麟蛋，就见那股旋风出现溃散，化作浓雾逐渐蔓延夸张，当将麒麟蛋包裹住的时候，已近透明。 黄珀和青璃到底还是晚了一步，已无法阻止麒麟蛋出世。 一时之间，天空风云变幻。 青璃眼神一厉，化作一道风，欺身上前，手中冒出道道金光，一瞬间就将紫微和天皇牢牢捆住。 到了此刻，青璃依然不死心，定要完成东皇太一所说之事。 “你还在等什么，你我合力催动阵法，定能将那这些小崽子带上天界。”青璃恶声恶语，一副恶相，全然不顾紫微和天皇的意愿。 黄珀挡下青璃接下来的攻势，道：“还什么阵法，怕是早就破了。” “怎么会……”青璃心神一动，默默催动阵法，果然，那阵法没有一丝反应。 “你那阵法也是用的灵力，那麒麟蛋怎会放过。”黄珀道。 紫微手脚被绑住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，背部用力，一个鱼跃，已站了起来。 跳着脚，紫微背靠大树，以防自己跌倒。 紫微背后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，看着躺在地上，紧闭双眼的天皇，不知该怎么办。 刚才青璃攻击的时候，天皇替紫微挡下了大部分攻击，如今还晕迷不醒。 到底还是太弱小了。 黄珀努力劝说青璃，希望青璃能打消念头，但看来，光用说的，肯定是不行了。 “还想跑！”青璃却目光一凌，手腕一动，一道劲风就袭向紫微。 紫微双目大睁，往地上一滚，堪堪躲过这一计袭击。 黄珀立刻出手，制止住青璃的下一道攻击。 “你要是伤了她，如何向东皇太一交代。”黄珀急红了眼。 青璃毫不在意，一收手，道：“你既然不想带他们上天界，我自不敢违逆你，到底是你为主我为辅。既然如此……你又何必抬出东皇太一来。” 这话如有实质，直击黄珀。 黄珀见青璃这般不依不饶，苦笑道：“你定要让我说清楚，讲明白，是不是？” “若是不说清楚，不讲明白，如何能向东皇太一交代……”青璃意有所指道。 又是一击，青璃指尖微动，就让将将站起的紫微，再次摔倒在地。 “啊！”紫微在地上挣扎着。 捆缚着紫微的金绳渐渐收紧，就像是要嵌到紫微的肉里，勒出血来。 原本正在慢慢吸收灵气的麒麟蛋，突然加快速度，蛋身上的光亮，闪得越来越快。 那些均匀分布在麒麟蛋上灵气，不规则起来，就像是一股沸腾的热水，在不断煮着麒麟蛋。 紫微身上的金绳也是由灵气组成，竟也被麒麟蛋一点点吸收。 “哥，哥，哥……”紫微挪到天皇身边，用低哑的起身，一声一声唤着天皇。 紫微见天皇连眼皮都不动，用肩膀抵了抵天皇，继续呼唤。 天皇眼皮微动，总算是在紫微的呼声中，有了些许意识。 黄珀见青璃有些失控，只得自己先冷静。 青璃怕是已经忘了憋屈的感觉，如今被麒麟蛋如此一搅和，心中怕是有无限怒火。 紫微一手捂在被金绳勒住的地方，摸到些许黏腻。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，有一丝丝粉色的空气，向麒麟蛋飘去。麒麟蛋吸收到这股沾染着紫微灵力的空气，整个蛋一震，微微抖动起来。 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缝，出现在麒麟蛋的蛋壳上。 黄珀正对着麒麟蛋，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道裂缝。 时间不等人，黄珀立刻抓住青璃的手，道：“你不是想知道原因，好，我现在就告诉你。” 第二十七颗星 百年前的事情，黄珀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，记忆中的每一张面孔，黄珀都能细致描绘。 光靠说，肯定是不能打消青璃的念头的，黄珀也已经试过，为了能更有利的说服青璃，黄珀直接让青璃看了那一段记忆。 青璃却不愿陷入黄珀的记忆之中。 紫微身上的金绳几近消失，只余发丝一般金线，牢牢缠着紫微身躯，深深嵌进紫微的身体。 被鲜血洇湿的衣服成了暗褐色，一滴滴鲜红的血液，顺着金线滴落在草地，紫微仰着头，喘息着望向变了颜色的麒麟蛋。 不知不觉间，麒麟蛋上裂开的缝，已进一步扩大，里面还渗出一些墨绿色的液体。 许是因为疼痛，紫微五感变得敏锐，人也更加清醒，当她看着麒麟蛋的时候，似乎能透过细密坚硬的蛋壳，看到一面蜷缩着的幼小生命。 鼓噪的耳膜，就像是在敲着鼓点，但除了自己那略微加快的心跳声，紫微还能听到，有另一支鼓槌，敲着更加快速有力的鼓点。 “哥……”紫微轻轻一出声，这声响就在紫微整个头颅内不断回想，使得紫微双眼一晃。 天皇依然没有醒，青璃的那一击，一点儿都没有留情。 青璃本能性得排斥黄珀的那份记忆，不仅是因为只剩那份深入元神的谨慎，更是因为进入他人的记忆，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。 可百年前的那桩事，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的。 黄珀别无他法，只得口述当年的事。 “不必了！”青璃一口打断黄珀，道：“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，都不能影响现在所发生的事。你要知道，若是不能完成东皇太一所吩咐的这件事，你是知道的。” 青璃所说的话，已隐隐有了威慑之意。 黄珀与相知相交前年，早已熟知青璃的秉性，青璃看似不靠谱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，但性子却最是执拗，这一根筋通到底的性子，让她做什么都必须做到位。 “青璃，我什么时候诓过你，听一回我的话，难道就那么难吗？”黄珀生生急得冒出了毛。 青璃大手一挥，道：“等回了天界之后，我有得是时间听你说话。” 感觉到青璃扫来的视线，紫微身体一僵，一动也不敢动。 “嗯……”可偏偏在这个时候，天皇却慢慢转醒。 青璃嘴角微微挑起，尖细的手指虚指着天皇，道：“小娃娃醒了，居然这么快，果真是非寻常可比的。” 黄珀看向手中紧紧握着的光团，那就是百年前的那段记忆，捏了捏那个光团，黄珀趁着青璃松懈的机会，瞬间放出那个光团的记忆。 光团及其快速地飞向青璃，但青璃何等机警，那团光团才刚飞出几寸，就被青璃出手用一道气劲打得飞离了原本的走向。 光团拐了个弯，直接没入紫微的身体。 天皇刚睁开眼，就见眼前有一团光团飞过，下意识的伸手，就在光团没入紫微身体的瞬间，天皇碰触到了那团光团。 记忆，没有任何预兆的，呈现在这对兄妹的脑海中。 这看似是意外，可又好像是冥冥之中，早已注定。 紫微和天皇都是眼前一黑，一股强硬的拉扯力，将他们扯入一种失重的状态，几乎是一瞬间的事，但一眨眼的功夫，就又能看清周围的环境。 冷冽的风，在紫微周身肆虐，看着脚下不断变大的山川河流，紫微这才意识到，她正在坠落。 这不是紫微第一次观看别人的记忆，但这次比起上一次，这一次显然要难受很多。 一股难以忍受的眩晕感，让紫微下意识地闭眼，等她再次睁眼，她已脚踏实地，眼前景物有了熟悉的感觉。 “紫微！” 听到背后传来的这一声呼唤，紫微下意识地转身回应，抿着的双唇刚呼出口气，将要脱口而出的话，盘旋在口腔中，怎么也吐不出来。 紫微的双眸之中满满都是诧异，目光追随着那声呼唤的主人，不住变换。 “我在这里，哥。”一声清脆嘹亮的声音，从高处传来。 紫微再次转身，看向左方的一棵茂密大树。 声音，是从这棵树上传来的。 那棵树上一根树枝，不自然抖动，连带着树枝上的苍翠树叶“沙沙”作响。 一团墨色的长发，从树叶中垂下，长发的主人，也从树叶间冒了出来。 “紫微”发间沾着些许碎叶，笑嘻嘻地跳下树，蹦蹦跳跳跑向“天皇”。 “天皇”一脸无奈，拉着“紫薇”坐到一旁光洁的岩石上，耐心地替“紫微”整理头发。 这样的场景，在紫微的记忆里有太多次，但她丝毫不记得，有这一次。 尚且幼小的“紫微”和“天皇”坐在树下，旁若无人地交谈着，不时还会发出欢快的笑声，岁月静好。 一切，是那么的真实，又是那么的陌生。 紫微很确信，自己的记忆中，并没有这一段。因为，只要是她亲身经历过的，她都能分毫不差地牢记，始终不忘。 眼前场景中的主角，是如此熟悉，其中一个，紫微更是能知道她所有的事，包括她内心的秘密，可现在正上演的，居然让紫微感到陌生。 “紫微……” 这一次，紫微没有回应。 “你看到了吗？这是真的吗？你是真的吗？那我为什么不记得，有这样一段。”天皇感觉自己要疯了。 如果眼前的景象，真的是黄珀的记忆。那为什么……黄珀的记忆中，会有他们所不知道的记忆？ 就是作为旁观者，从一个陌生的角度来一件，他们参与过的事，怎么可能全无熟悉感？ 相似的事情，在紫微的脑海中，有许多许多，但任何一件事，都是绝对独立的，没有任何可以混淆的借口。 “哎……”这一声回应，终于从紫微的口中，颤巍巍地落了地。 事情的发展，并没有因为紫微和天皇的旁观，而出现停滞，依旧如行云流水一般发生着。 明明风在吹着，鸟在鸣叫，那头的兄妹也在嬉笑，可紫微和天皇却陷入了一种静谧的沉默之中。 “天皇”小心极其的，从“紫微”头上取下最后一片树叶，而后拍了拍“紫微”的肩膀，掸去“紫微”肩头浮尘。 “今天想编一个什么样儿的？”做兄长的，小声询问妹妹的意见。 做妹妹的，眉宇上扬，嘴角高高翘着，伸出两根食指，将要编的发型，细细跟哥哥讲。 哥哥听了描述，将妹妹的头发编得蓬蓬松松，簪上新鲜花卉，点缀翠羽。 “这个发型，你给我编过。”紫微眼神游移，盯着脚边一朵摇曳的小白花，道：“你可没问我要怎么编。” 当时，天皇没有问，紫微也没有给意见，可编好的发型，就是那样合紫微的心意。 “是呀……”天皇淡淡一笑。 就算没有了这段记忆，天皇作为紫微的哥哥，还是知道，怎样能得妹妹的喜欢。 一编好头发，“紫微”就再也坐不住，撇下“天皇”跑了。 “还真是我会干出来的事。”紫微好不容易憋住笑，低声道。 天皇显得有些不自在，看着孤零零，依然坐在石头的自己，道：“这些，我可不记得。” 兄妹两人说话间，依然紧盯着那正在发生的事。 黄珀的记忆并不是连续不断的，似乎只选取了几个重要部分，眼前画面一转，紫微和天皇已身处另一个地方。 这是紫微他们的母亲，闭关的地方。 “母亲、黄姨，你们看好不好看，这是哥哥刚刚给我编的。”顶着头上的鲜花翠羽，“紫微”张着小手，扑进紫光怀中。 站在角落的紫微和天皇，总算相信，他们曾经见过黄珀。 “紫微”只顾着跟紫光和黄珀说，她的发型如何如何好看，哥哥编的时候又是如何如何用心。 紫微看到的，却是紫光和黄珀脸上，那有些异样的神情。 天皇似乎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，道：“那个塑像不对！” 紫光常年供奉元始天尊，那个塑像，天皇没有见过千回，也有看过百趟，只一眼，天皇就看出了不同。 将元始天尊塑身立像本就失了真，再加上如今仙人的形象吗，大多是宽袍大袖，金冠玉带，长须飘飘，又因为没见过真的仙人，要想辨认，还真有些难度。 但看惯了元始天尊的雕像，见到另一尊大致相同的，还是能一眼分辨。 这尊塑像最大的不同，就是腰间悬着一柄剑。 明眼人都能看出，紫光心里藏着事，“紫微”似乎也能感觉出一些，原本撒娇的她，小脸上明显有了些许担心。 看着被母亲哄了两句，就又开心起来的“紫微”，天皇打趣着道：“小时候的你，就是好哄。” 紫微想得更深一些，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天皇的话。紫微一直在仔细观察这个“紫微”的言行，就算是个细微的表情，紫微都要再三考量，这般谨慎，紫微也确实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。 “怎么了？”看着眉头深锁的妹妹，天皇问道。 “你没有发现，‘她’和我有什么不同吗？” 第二十八颗星 自己看自己，总是最清楚。 即便那是小时候的自己，紫微也应该熟知一切。 紫微可以肯定，那绝对是自己没错，可又有一种强烈的感觉，在告诉紫微，“她”和她有着很大的不同。 最不同的地方，就是那双眼睛。 这并不是紫微的错觉，虽然那双眼睛虽然依旧清澈透亮，但里头藏着紫微难以理解的细微情绪。 紫微仔细瞧着，小了几号的自己，道：“我怎么看着，那不像是我。” 越看，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，那个“紫微”就算是撒娇，紫微也总觉有几分古怪，就像是……就像是那个小小的身子里，装着一个大人。 “不会，那就是你。”天皇没有任何迟疑，很确信地道。 回答的太过迅速，反倒有几分遮掩的味道。 正因为天皇感觉到了不同，所以他才说不出口，以前不会去注意的事，如今作为旁观者来看，却有了另一番思量。 记忆还在继续，没有足够的时间，让紫微和天皇用来思考。 黄珀似乎和紫光并不熟，就连说话的时候，也显得十分生硬，“你的孩子这般乖巧可人，难怪你会舍不得。” 明明是夸人的话，但从黄珀嘴里说出来，就显得特别不得劲。 “不过……你以为请上清灵宝天尊下界，出手相助与你，就能让你的几个孩子，逃过那些劫难？”黄珀似是毫无所觉，又道：“你不过是自以为，你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。” 紫光始终不语，也不介意“紫微”听到这些。 原来“紫微”并没有走远，而是正站在外头，偷听里面的谈话。 “劫难！”紫微立时就抓住了重点，但并没有人给她解答。 天皇低垂着头，神情难辨，他纠结地看向紫微，道：“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？” 在不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时候，自然不会有任何感觉，但现在知道了，就觉得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，难受至极。 “总会想起来的。”紫微徒劳的安慰道。 黄珀始终想要让紫光打消主意，让紫光顺应天道，不要做徒劳的挣扎。 “天道……”紫微咀嚼着这两个字，恨不得将这两个字掰开来，再揉碎，一点一点细细体味。 天皇看着母亲所做的一切，隐隐有了愤怒，他难道一直活在谎言之中？ 打着为他们好的旗号，剥夺他们的记忆，然后编织一场美梦，让他们活在虚妄之中。 记忆不等人，视线一转，紫微和天皇陡然从各自难言的情绪中惊醒。 紫光向来虔诚，又或者是因为她祈求之事，实在是干系重大，在一个冰轮高悬，群星闪耀的夜晚，紫光邀请的客人，翩然来到。 到了这时，紫微和天皇才注意到，他们的七个弟弟尚在莲苞之中，并未降生。 记忆中的“紫微”和“天皇”好似是睡着了，只有紫光和黄珀起身相迎这位贵客。 来者便是上清灵宝天尊，紫微将要看清这位天尊的面容，这段记忆就变得模糊起来，人物化作飘忽不定的虚影，声音变得嘈杂，无法分辨说了些什么。紫微只来得及看见那位天尊徐徐抬手，从熟睡的那对兄妹身上，取走了什么东西，而后那白玉一般的手，又现出点点银辉，打向那对兄妹。 最后，这位天尊站在玉池边，又做了同样的事。 黄珀一见紫微和天皇碰触到那团记忆，就知道要不好，手势一变，刚想将记忆收回，就受到了青璃的阻拦。 等到挣脱青璃的阻扰，再将记忆收回，已是来不及。 “呕……”强行从那段记忆中抽离，使得紫微难受的不断干呕。 黄珀用和那段记忆中，一样生冷的声音道：“那不是你们该看的。” 紫微的手紧紧抓着地面，指尖陷入湿软的泥土中，久久不能起身。 天皇刚止住干呕，就猛地一个翻身，将紫微护在自己身下。 青璃嘴角带着嘲笑，道：“刚才还将这两个放在心尖上，怎么这会儿就冷下脸来了？我倒是开始好奇，那段记忆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，竟是我能看，他们不能看的。” 紫微半张着嘴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，每吸一口气，都恨不得将整个肺部充满，再将那些气完完全全地呼出来。 天皇屈膝跪地，一手的手肘撑着地面，不敢将一丝一毫的重量压在紫微身上。 “紫微，紫微，紫微……”天皇无比焦躁，他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唤，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回忆。 “不准过来！”天皇平日里宽厚的脸庞，在此刻变得狰狞无比。 黄珀伸出双手，将两只手掌在天皇面前摊开，无害地道：“我绝不会伤害你们，紫微现在需要疗伤，你让我……” “我相信你说的。”天皇踉跄着站起来，瞪视青璃，道：“那她呢！” 青璃如今是人身，她那双细长的双眼，只冷冷一瞥，就让天皇遍体生寒。 “我也没想过要伤你们，还不是你们自找的。”青璃漫不经心地道：“你们若是乖乖跟我去天界，又何必受这些苦楚。” 黄珀立刻高声打断青璃的话语，道：“他们绝对不能去天界。” “嗬……嗬……” 天皇正想质问，就听到脚下紫微发出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。 紫微的意识无比清晰，可是身体却出了什么问题，她如今根本无法掌控，连一个简单的转头动作都做不了。 天皇看着紫微白着一张脸，蜷缩在地上，不断抽搐，真的是有些吓坏了。 就连青璃也有了凝重，“不该啊……” 若只是接收一段外来的记忆，实不该有如此剧烈的反应，除非…… 青璃看向黄珀的目光中，多了几分玩味儿。 当紫微碰触到那段记忆的时候，黄珀就知道，紫微会是这个样子。 谁都可以观看那段记忆，唯有紫微不行。 “我如今倒是想看。”青璃朝黄珀伸出手，并排的四根手指屈了屈，道：“给我看了，你也好放心不是。” 黄珀将那团光团抛到青璃手中，咬着牙道：“那你就好好的看。” 紫微身上都是伤口，在这般不停抽搐的情形下，好不容易收拢的伤口再次开裂，不停渗出鲜血。 怕紫微伤得更严重，天皇立刻弯腰坐下，将紫微牢牢地抱在怀中。 “紫微，紫微，紫微！”天皇眼中第一次有了恨意。 天皇不恨别人，他只恨自己，恨自己不够强大，恨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亲人。 可当紫微瞳孔扩散，再也不动的时候，天皇深恨自己的无力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痛苦。 紫微受到了巨大的冲击，并不是身体上的，而是精神上的，黄珀的那段记忆，就像是一把钥匙，打开了从前那道怎么也吹不散的迷雾。 当缺失的这段记忆就位，紫微终于将自己所有的记忆连接起来，想起了很多很多事。 大量的记忆一下充斥在紫微的脑海中，紫微根本来不及细看，但她知道，这些记忆并不完整，依然有缺失。 天皇早已乱了方寸，浓郁的血腥味盘旋在他的鼻尖，风怎么吹也吹不散，若不是紫微的躯体尚有温度，天皇真的以为，紫微已经死了。 黄珀悄然上前几步，道：“把她交给我，我能……” 天皇一动不动，抱着紫微的他，像是成了一做雕塑。 僵持之间，黄珀和青璃的属下已陆续转醒，渐渐向这边聚拢。 青璃将那团记忆放在手中把玩许久，终究还是没有观看，这团记忆如此的诡异，还是不看为好。 许久不动的麒麟蛋，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，整个蛋面，已遍布蛛网一样的裂纹，轻轻一碰，就能整个碎掉。 紫微畅游在记忆的海洋中，看着陌生的记忆一点点呈现，始终有一种危险的感觉，在她心头萦绕。 属于这片山谷的记忆只有几天，紫微将那些记忆一晃而过，只记住了黄珀在天皇降生那天，就已奉东皇太一的命令来到山谷，但却始终没有动手。 缺失的记忆并没有补全，这就使得紫微的记忆出了一种断断续续的情况。 但即使是一些不连贯的记忆，也已经使紫微有了不同认知。 紫微原以为自己，只缺了三四天的记忆，根本没想过，自己丢失的，是长达数十年的宝贵回忆。 愤怒、仇恨、惊慌，这些激烈的情绪，只在天皇的内心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，他更多的是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悲哀。 因为无知，所以感到害怕；因为无知，所以无能为力；也因为无知，天皇只能是抱着紫微，没有任何举措。 天皇生怕自己一松手，紫微就会成了没有温度的尸体。 眼看麒麟就要破壳出，谁都不会傻的离开，当年始麒麟向天道发下宏源：麒麟出没，必有祥瑞。 这千载难逢的机缘，没有谁，能经得住诱惑。 就连原本关心紫微和天皇的黄珀，也因此分神。 天皇无知无觉，早已红了双眼的他，接收不到外界任何的讯息。 当天皇看到紫微睁大的双眼，轻轻眨了一下的时候，终于崩溃地大哭。 第二十九颗星 滴在脸上的泪水冰凉凉，耳边的哭声又实在是太吵，紫微觉得难受，眼皮一重，半阖的双眼竟又有阖上的趋势。 “别哭了……我还以为，这天上下雨了呢。”紫微的声音沙哑至极。 天皇不管紫微是闭着眼睛的，还是睁着眼睛的，只要紫微醒了便好。 “哼！”青璃冷冷一哼，手微微一用力，就将手中那团闪着明光的记忆，顷刻捏碎。 黄珀看了一眼青璃，道：“你就不能少出点声。” “为何啊……”青璃卷着舌，拖着长长的尾音，矫揉造作地道：“我听了你的话，答应不再动他们。怎么，现在我连话都不能说了？” 青璃这种唯恐不乱的性子，自然改不了，黄珀知道青璃心里不痛快，只能讨好地笑笑，任由青璃发脾气。 黄珀深知青璃性格反复，但骨子里又有着一股执拗，这会儿能回心转意，绝不会是因为她说的那一箩筐废话，只有可能是，青璃已将那段记忆阅尽。 青璃就算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，也知道那上清是不好惹的，此间之事错综复杂，牵涉众多，青璃岂敢再沾染半分。 若沾了因果，今后生劫，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。 紫微缓了好一会儿，才又睁开眼，在天皇的搀扶下，艰难地站起来。 麒麟蛋已将周身灵气尽数吸收，濒临破碎的蛋壳，有了细微晃动。 “大人，那麒麟蛋动了。”青璃的属下兴奋地叫喊。 青璃嗤之以鼻，对那祥瑞之说，全不在意，甚至觉得那是子虚乌有之事。 自那始麒麟陨落于昆仑山，这麒麟一族就再也没有现于世间过，别说祥瑞，就是麒麟的一根毛，又有谁见过。 “真是些没出息的东西。”青璃埋汰道：“还不将那两个给我抓起来。” “你！”黄珀目光灼灼，看向青璃的视线，恨不得在青璃身上烧穿个洞。 青璃怪笑着道：“我只说了，我不会再动手。” 被青璃摆了一道，黄珀心中自然有气，但更多的却是无奈。 “随你吧……”黄珀一声叹息。 嘴上这样说，黄珀却不能什么都不做，如今属下都在，黄珀无需自己动手，只需动动嘴，就能让自己的属下，拦下青璃的从属。 两方对峙，倒是让紫微和天皇得到了喘息的机会。 紫微牢牢抓紧天皇尚显瘦弱的臂膀，道：“咱们上那边去。” 天皇哪有不听的道理，他轻柔的扶着紫微，注视着紫微的每一个表情，生怕将紫微弄疼。 紫微身上的伤已经愈合，只是身上尚且无力，自己被天皇这般小心对待，心里头总是暖的。 咬咬牙，紫微驱使着自己的腿，向前走了一步。 “我倒要看看，这兄妹两还要做多少无谓的挣扎。”青璃的双眸冷若寒霜，说出来的也能将人冻死。 黄珀头痛万分，这心就像是悬在不死火山上，被慢慢煎熬着。 “你到底要怎么样，才能彻底罢手？”黄珀心里想着，要是青璃再和她唱反调，她就不好来硬的了。 天皇扶着紫微，一步一步往麒麟蛋的方向走去。 麒麟蛋时有时无的晃着，但每一次晃动，都比前一次更加激烈。 紫微越走越慢，她每走一步，脚尖就跟针扎一样，刺到骨子里，刺得紫微脚步一个踉跄，半个身子一歪，往前跌去。 天皇的身体也十分虚弱，像是大病初愈，能扶住紫微就已是万分艰难，跟本无力拉住紫微不断前倾的身体。 “咔擦！” 清脆的一声响，牵动了在场每一位妖的心。 不管正将青璃五花大绑的黄珀，还是那嘴上不得闲的青璃，亦或者是正在对峙的其他妖，他们齐齐转向，用各自的眼睛盯着那破了一个口子的麒麟蛋。 此时半空之中，霞光万丈，祥云缭绕，瑞气氤氲。 紫微疼的呲牙咧嘴，摔倒的时候，她怕碰到麒麟蛋，所以侧了一下身，但不巧地上有块石头。 “咕叽！” 又是一块蛋壳，从碎裂状的蛋上，落了下来。 “咕叽！” 在场的妖再不敢动一下，只转着眼珠，观察着麒麟蛋的变化。 他们生怕自己的一些举动，会惹来麒麟的不快，得不到那祥瑞。 “咕叽……” 一块不规则的蛋壳，落在紫微眼前。 紫微看着那沾着些许粘液，不住摇摆的蛋壳，被惊了一下，却也忘了疼痛。 “叽？” 听到从头顶传来的声音，紫微疑惑地视线慢慢上移。 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，占据着麒麟蛋的破口处，正眨巴眨巴眼睛，瞧着紫微。 紫微一看那眼睛眨一下，自己也就跟着眨一下，一下一下，像是在比着谁眨得快。 “咕……”小麒麟眨着眨着花了眼，累得将眼睛一闭，窝在蛋里不肯再动。 眨了一翻眼，紫微原先昏花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明，远近事物，一览无余。 天皇原是气虚体弱，可站在麒麟蛋前不过片刻，就有了气力，脚步也不再虚浮。 “哥，你坐过来。”紫微声音不再沙哑，恢复了以往的清脆。 那些妖仙吓得直喘气，不敢相信紫微竟然会那般随意地招呼天皇。 那可是麒麟…… 天皇虽有了气力，但到底身子虚弱，久站不得。 “这颗蛋不会有事吧？”天皇脸上尽是担忧之色。 紫微一歪，将头靠在天皇肩上，道：“我看他好得很，怕是一会儿就要出来了，我们看着就好。” 麒麟还没破壳而出，祥瑞之象就已开始显露。 以麒麟蛋为中心，草木渐渐复苏，鲜花竞相绽放，灵气散溢。 麒麟一族原本掌管大地，为天下走兽之首，万兽尽皆臣服于其下。 黄珀和青璃的属下来历驳杂，虽种类繁多，但也有几个归于走兽一类。 那些原是走兽的妖仙，有感于麒麟降世，竟神魂一荡，显出原形，面朝麒麟蛋，相继嚎叫。 “黄珀并没有现出原形。”天皇在紫微耳边道。 紫微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，道：“她并不是走兽，自然不会现出原形。” “那她是什么？”天皇不由得多看了黄珀两眼。 紫微起身，握起天皇的手，注视着天皇的双眼，道：“你应该知道的，你好好想想，你已经全部记起来了，不是吗？” 天皇的双眸一时变得有些迷茫。 只要是紫微说的，天皇总是会无条件的相信，既然紫微这样说，那她就一定能想起来。 休息了好一会儿的小麒麟，又有了气力，他在蛋里找准了地方，柔软的小脚一用力，瞬间将蛋壳踩破，两只长着细软鳞片的前脚，也顺势暴露在了空气中。 麒麟的两根小腿在空气中胡乱划着，怎么也无法将腿收回去。 这番动静虽然不大，但离得近，应该是能注意到，但天皇好似没有听见看见，依旧沉浸在回忆中。 “咕……叽……”小麒麟脚不着地，心里有了小脾气，一下发了狠，用头顶着蛋壳不住用力。 “噗通！” 小麒麟出来倒是出来了，但是出来的时候，两只后脚先一步踩破蛋壳，结果蛋壳紧贴着腹部，跟着小麒麟一道落了地。 “呜……呜！”一只模样似狼的妖仙看着以这一幕，喉咙一哽，差点没憋过气去。 紫微闷声发笑，这小麒麟刚出来就有了衣服，倒是十分省心。 第三十颗星 这些日子意外频发，紫微和天皇就没有舒心的时候 可当麒麟降世，紫微和天皇立时感到通体舒泰，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觉，遍及紫微和天皇全身。 紫微从来没觉得，自己的身体这般轻盈过，就像是成了天边的一朵浮云，飘飘荡荡，随风而行。那拂过的暖风，消减了紫微身上的疼痛，愈合了紫微肢体上的伤痕。 黄珀和紫微、天皇本就有情谊，如今看见两个孩子遍体鳞伤，心中的歉意止也止不住，为防再生变化，黄珀狠下心，将青璃捆绑结实，又在青璃周身布下阵法，还不放心得将青璃的嘴巴堵上，以此确保青璃绝不会再作乱。 “唔唔唔……”青璃在困住她的阵法中，扭成了麻花，但自身本事不如黄珀，黄珀又用了十二万分的力量，青璃自然是根本无力挣脱。 黄珀嫌青璃吵闹，干脆指尖一转，在阵法上又加了一道，以此来隔绝青璃的声音。 解决了脚下的这个，还有另外几个等着黄珀，看着那些个不中用的属下，黄珀气不打一处来，这“祥瑞”岂是好得的。 小麒麟拥有先父始麒麟传承给他的记忆，一落地便明辨是非善恶，通晓世间万物之事，自然也知道那宏愿。 别看小麒麟一副不知事的模样，但身体里却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，心里的主意大得很。 这祥瑞自然是要现世的，但现世之后给谁不给谁，还不是由他这个“祥瑞”的主人做主。 拿定了主意，小麒麟得意洋洋，昂首摆尾，“咔擦咔擦”气势汹汹地吃起了蛋壳。 小麒麟不过是从身上散出一丝半点儿的灵气，就让大地回春，草木复苏，令万物受益非常。 黄珀那灰扑扑的仙院，也在那灵气的洗刷之后，又复了往日的光彩。 那些妖仙也或多或少地得到了益处，但都不及紫微和天皇，以及那玉池中，静待绽放的七朵金莲。 小麒麟用他那白森森的牙齿，将那装了自己数百的蛋壳吃了个干净，就连细碎的渣渣的也舔了个干净。 “嗝……”小麒麟挺了挺肚子，张大了嘴，打了个响响的嗝。 排出了身体内多余的气体，小麒麟又有了胃口，只是蛋壳已经被他吃光，地上那些红花绿草又看不上，小麒麟只能气闷得饿着肚子。 “哇。”小麒麟围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两圈，感应到紫微已经回神，立刻弃了自己的尾巴，欢快地迈开脚，踢踢踏踏，往紫微怀里钻。 刚出生的小麒麟说是小，但其实一点儿都不小，就这样四脚挺立地站着，从头到脚足有两尺高，小麒麟的身体还十分壮硕，再带着那股冲劲，往紫微这边跑来，小麒麟不过是用脑袋轻轻那么一顶，就将紫微压在了身下。 这番动作，在刚刚清醒的天皇看来，那就是紫微受到了攻击。 天皇抬手便打，可那带着十足劲道的一掌，刚触及小麒麟那披着细软鳞片背脊便觉一滑。 小麒麟只感觉背上一痒，晃着大大的脑袋天皇，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欣喜，抬起两前脚，直往天皇身上扑。 紫微刚回神，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扑过来，内心也是一懵，等到双眸有了焦距，又看到一双大眼在她眼前眨巴眨巴，满是好奇地看着她。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什么，就觉身上一轻，那黑影就跳到了她哥哥身上。 那些妖仙的一颗心，自麒麟落地那一刻起，就一直是七上八下，一双双眼睛一刻不错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小麒麟，生怕那“祥瑞”不经意地现了世。 紫微捂着额头慢慢起身，看着和小麒麟纠缠在一起的天皇，忍不住拍打着地面，止不住的笑。 “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紫微看着天皇那狼狈样子，笑得眼不见眼，牙不见牙。 天皇好不容易用双手抵住小麒麟，脸在袖子上蹭了一把，这才睁开眼，朝紫微叫喊道：“还不快过来帮忙，帮我把他掀开。” 吐着舌头的小麒麟，扭着脖子，再次俯下身。 天皇不管再怎么用力，只能眼睁睁看着，眼前的小兽哈着气，伸长了舌头在他脸上一舔。 紫微“噗呲”一声，再次笑出了声儿。 “你啊……就好好跟他玩，我给他找吃的去。”紫微拍拍身上的尘土，整了整衣裳，越过不断打闹的天皇和小麒麟，朝黄珀走去。 该怎么养育麒麟，紫微是一清二楚，只是那些记忆真的是有些年头了，她还需要理一下。 黄珀手足无措的看着紫微，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自处。 只看着紫微的眼睛，黄珀就能清楚明白的感觉到，紫微已经忆起了全部。 “黄姨你能找一些，适合刚出生的麒麟能吃的东西吗？”紫微没有任何扭捏，极其自然的，这般称呼黄珀。 “啊？”黄珀听声称呼，内心有些激动，连忙道：“好好好，立刻去找，我带下界的吃食还有许多，你先挑拣起来。” 青璃看着黄珀那副白痴相，转身便翻了个白眼。 一听到有吃的，小麒麟立刻放过天皇，迈开小腿屁跌屁跌儿地往紫微这儿跑。 小麒麟根本不知轻重，紫微一想到小麒麟扑倒她的股力气，立刻转了方向，伸出手来，接住小麒麟扑来时跃起的两只前脚。 紫微手一顿，差点没接住，这刚出生的麒麟可真重。 小麒麟却十分高兴，眨眨眼睛，歪歪脑袋，微动着的鼻翼在紫微身上不住嗅着。 看着小麒麟这可爱的模样，紫微的心都要化了，她慢慢弯下腰，放下小麒麟的脚，摸了摸小麒麟那还没长角的小脑袋。 “咿呀……”小麒麟趁着紫微的手，还在他脑袋上，便顺势蹭了蹭。 蹭着蹭着，小麒麟干脆往地上一倒，露出肚皮，要紫微抚摸。 看在倒在地上，撒娇打滚抱大腿的小麒麟，紫微背后出了一身冷汗。 那些眼巴巴等着祥瑞的妖仙，到现在也没看到祥瑞在哪里，那一颗颗始终悬着的心，就那样一直被吊着。 现在听到麒麟要吃东西，又看到麒麟的憨态，那一双双眼睛直接冒起了绿光，都在想着，是不是自己只要给分吃的，又或者摸一下麒麟，让麒麟舒服了，就能得到祥瑞。 紫微被那些目光看得，忍不住后退了一步。 小麒麟没得到抚摸，眼皮一张一合，那眼里就有了泪。 这小小两汪眼泪，看在那些妖仙眼里，就成了了不得的事情，他们齐齐看向紫微，整齐划一地做了一个动作，让紫微摸一摸“可怜”的麒麟。 紫微肩膀一紧，连忙伸出手，在小麒麟身上胡乱摸了两下，弯腰摸着不方便，紫微干脆坐下，让小麒麟的头搁在她脚上。 黄珀让属下取来食物，又吩咐属下去寻一只正在哺乳的妖兽来。 那些属下一听，立刻挣着去做这两件事。 “紫微你要不要先打理一下。”一身清爽的天皇，慢悠悠晃到紫微身边，十分小心的避开小麒麟，摸了摸紫微的头发，提议道。 紫微又摸了两把小麒麟的脑袋，抬头瞥了一眼天皇，紫微刚将眼神又落回小麒麟身上，就又忍不住转头，将视线上移，瞪着眼睛看向天皇。 “你怎么是这模样！” 由不得紫微不惊叹，这才片刻功夫，天皇就已纤尘不染，锦衣玉带，完全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天皇摊手，看了看两手，道：“我想了一下，就成这样了。” 紫微：“……”她也好想变得干净一些。 一瞬之间，紫微的形象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紫微那一头沾了枝叶，如茅草一般的头发变得柔顺靓丽，那头秀发挽成一个小髻，垂在紫微脑后，灰头土脸的一张脸，已是白白净净，像咸菜干一样衣裳也是一新，还携上了繁复的花纹，变得华丽优雅。 小麒麟感受到紫微的变化，对自己的主意越发满意，撒娇也撒得更欢。 看着眼前一幕幕，黄珀一惊，失言道：“你们身上的封印……” 第三十一颗星 说漏了嘴，黄珀想补救都没有法子。 紫微和天皇皆聪慧敏捷，听了黄珀吐露的三两字，再与看到的记忆相结合，脑子里一想，就知道了前因后果。 紫光的用心良苦，他们何尝感受不到，只是心中那股被欺瞒的怨气，却也是真实存在的。 紫微他们几个，不仅仅是被抹去了记忆，他们身上还被下了封印，大半修为不得用，且修炼常无寸进，胸中常有滞涩之感。 这样做，是为了躲避天道，和那些始终在寻找着他们耳目。 但这样做，无形之中就增加了，紫微他们几个受到伤害的几率。 看着自己的孩子，这些片蛮荒世界中，一次次受伤，紫光如何不心痛。但若说，紫光会不会为自己做下的决定，感到后悔，那肯定是没有的。 紫光生来便具有大智慧，心中自有丘壑，为了保全自己的九个儿女，她是算尽了天机，费尽了心思，耗尽了心血，这才求得一线生机。 当年，黄珀目睹整个经过，深知紫光心计之深，布局之强，紫光不仅算计了她，还算计了圣人一遭。 那夜请来上清灵宝天尊，得天尊出手庇佑，在黄珀看来已是荣幸之极，但紫光却还能面不改色，在天尊面前款款而谈，让天尊应下数个要求，保佑孩子们一世。 所以，在这件事上，到底是对是错，孰是孰非，早已无法辨明。 紫光甚至还设想了种种未来，并想好了应对的方式，但她独独漏算了自己的几个孩子。 就算失了记忆，没了修为，紫微他们依然被上天眷顾，得天之宠。 “祥瑞”本就无形无意，根本无人知晓，这到底是什么。 小麒麟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，知道一定要降下祥瑞，这是他的一份职责，也是一副枷锁。 可祥瑞该是什么样的，就连小麒麟自己都说不清。 不过，小麒麟知道，祥瑞是天上地上绝无仅有的好东西，绝不能随随便便给出去。 将祥瑞给紫微和天皇，以及从前和他一起玩耍的七个小伙伴，小麒麟并不觉得是随随便便，他可是想了一会会儿的。 小麒麟聚天地之灵气而生，能感应天地万物，自然也能感觉到，紫微他们几个体内灵力流转不畅，有被压抑之象。 好东西，自然要给的相合。 “祥瑞，果然是个好东西。”紫微意味深长地道。 天皇受了小麒麟的恩惠，看向小麒麟的目光，总算是缓和了一些，不再那么排斥。 小麒麟听到夸奖，立刻两只前脚一蹬，立坐起来，将圆圆的脑袋往紫微怀里拱。 “哈哈……”紫微挠挠小麒麟的下巴，搂着小麒麟的脖子，一下一下拍着小麒麟的背脊。 “呜咦……呜咦……”小麒麟感受着身上那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，无意识地叫出了声。 黄珀却想得更加深远，那可是圣人设下的封印，“祥瑞”就算再神奇，一个刚落地的小麒麟也不可能与圣人抗衡啊。 看来……当年紫光的算计，到底是惹得圣人不快，使得圣人出手的时候，并未尽力。 小麒麟玩闹了一会儿，渐渐安静了起来，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，又眨眨眼睛看向紫微，往地上一趴，咬起了自己的脚爪。 紫微知道这是饿了，摸着小麒麟的脑袋，向黄珀问道：“吃的东西还不来吗？” “来啦！来啦！” 妖仙取来尚沾着露水的仙果仙草，一字摆开，放在紫微面前，请紫微任意拿取。 闻到香甜的气息，小麒麟在紫微怀里扭了起来。 “别乱动，我马上喂你。”紫微笑意满满地道。 始麒麟作为一个父亲，确实是尽心尽力，自己不能养育孩子，但却把自己那一肚子的育儿经都记录了下来，只要是孩子爱吃的能吃的，始麒麟详细写了形状、颜色、气味、质地……还特特留了影像。 紫微拿了一枚记录有了果子，又向一旁侍奉的妖仙问了几个问题，这才将果子变成果泥，喂给小麒麟。 “吃了……吃了！” 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妖仙，见小麒麟卷着舌头，将果泥吃进肚，立刻高兴的像是要飞起来。 紫微真看见一位妖仙，背后双翼一展，现出原形，冲上彩霞漫天的蓝天，盘旋飞舞。 小麒麟舔着紫微的手指，喉间发出甜腻腻的声音，表示还要吃。 “你照顾孩子的手法，还真是熟练。”青璃竟悄悄脱了身。 小麒麟听到声儿，放过紫微的手指，露出一口白牙，向青璃做出一副撕咬的凶狠样儿。 青璃将自己的小脑袋搁在紫微肩膀上，吐着长长的舌头，扭着细长的身子，道：“给我也喂一个啊……” “你又不是孩子，何需我喂。”紫微低头喂着小麒麟，闷闷地道：“再说……你有那么多属下，何不让你的属下喂你。” “他们……怎么能和你一样。”青璃游到紫微身前，刚想调走紫微手中的果子，就被一只柔软的脚掌一踩。 小麒麟护食得很，一见有来夺食的，立刻变得严肃起来。 “啊……啊！”小麒麟发出威胁之音，死死踩住脚下的青璃。 青璃似乎童心依旧，逗着小麒麟，做出一种一定要吃的假象，惹得小麒麟大怒。 紫微手中的果子落了地，还没等她将果子捡起来，小麒麟就已经和青璃扭打成一团，在地上滚了数圈，有向更外围滚的趋势。 “这就……打起来了？”紫微眼中尽是无奈。 天皇也是无语，看了眼前的仙果仙草，道：“咱们要不也吃一些？” 将手中的果子丢到嘴中，紫微塌着肩膀，有气无力的道：“吃吧，吃吧，要吃就吃，问我做什么。” “还真是偏心。”天皇像是被伤了心，但在拿仙果的时候，特意避开了小麒麟爱吃的那几种。 看着眼前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的打斗，黄珀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。 “来呀，来呀……来呀小家伙。”青璃离小麒麟有一丈远，长长的身体盘踞在地，摆着脑袋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小麒麟。 小麒麟脚掌不断刨着地，气得一对眼珠子成了斗鸡眼。 “啊！”小麒麟疯了似得一跃而起，张大了嘴，露出一口白牙，向青璃扑去。 青璃一摆尾，窜出去两三丈。 小麒麟眼睁睁看着青璃离了他的捕猎范围，他在空中划了两下教，到底是没有改变方向，反而使得自己重心不稳，落到地上的时候，摔了个嘴啃泥。 这一下，光看着就疼。 “哈哈哈哈……你看看他的样子多好笑。”紫微指着头趴在地上，屁股翘起的小麒麟，小的上气不接下气。 天皇抽了抽嘴角，实在憋不住，也跟着笑了起来，“哈哈，哈哈哈哈……” 在一旁的妖仙也觉好笑，但也怪心疼的，有个还过去，想要将小麒麟抱起来，好生安慰安慰。 小麒麟可不需要安慰，他虚虚咬了那个妖仙一口，甩甩头站起来，昂首走向紫微。 “不打了吗？小、家、伙。”青璃带着深深的嘲弄，一字一顿地道。 小麒麟理都没理青璃，露出一个笑脸，摇头晃脑，蹦蹦跳跳，往紫微身边一卧，“嗷嗷”叫着要吃东西。 紫微笑着拍拍小麒麟的脑袋，往小麒麟嘴里塞了一颗无核的仙果。 果子吃到了嘴里，小麒麟这才得意洋洋地看向青璃，还顺便哼哼唧唧，像是受了重伤，身上痛得厉害，需要紫微的抚慰。 “嘿……这小东西。”青璃心中气结，可又拉不下脸，像那小东西一样。 原本闹腾的环境，一下子就安静了，那些妖仙虽没见到祥瑞，但确实是真心喜欢麒麟幼崽，见小麒麟吃饱了肚子要睡觉，都自觉地小声起来。 紫微一下一下抚着小麒麟，顺着小麒麟背脊上的鳞片细细摸着，待到小麒麟沉沉睡去，这才将手挪开。 背上没了温度，小麒麟翻了个身，继续睡觉。 青璃见不得这样温馨的场面，带着一身伤出了仙院，哆哆嗦嗦爬到玉池中，长长叹了一声。 黄珀看着青璃那落寞的背影，只得硬着头皮跟上。 青璃沉在水里吐泡泡，“咕噜噜……你来干什么？做你的黄姨去，黄姨……” 黄珀握紧自己的手，生怕自己一步留神，把青璃给揍得生活不能自理。 “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张嘴呀。”黄珀愤愤道。 “哗啦！”青璃窜出水面，道：“若是改了，那我可就不再是我了。” 黄珀望着彩霞依旧的蓝天，怀着与青璃的一份感情，道：“那你……可是要回天庭？” “现在回天庭？”青璃低头发出一声声冰冷的笑声，冷下了脸看着黄珀，道：“回去做什么？向东皇太一告你一状，好将我自己撇干净，光看着你受罚。你就是这样看我的！” 黄珀嘴笨舌拙，只喃喃道：“你想多了，想多了……” “哼！”青璃斜了一眼黄珀，咬着唇道：“自然是我想多了，若你真有这心，我早不理你了。” 青璃脸上一时晴一时雨，黄珀猜也猜不透，根本不知道，青璃说的哪一句是真，哪一句又是假。 “你就是个石头脑袋，还是让我想想，怎么和东皇太一交代吧。”青璃揽下事，便又沉入水中。 黄珀取出仙药，放在玉池边，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，道：“那你……那你在这里好好养伤。” 麒麟是上古神兽，就算刚刚落地，那也不能小觑。 紫微看着小麒麟渐渐睡安稳，放慢了手脚，转身离开熟睡的小麒麟。 天皇看到紫微的动作，轻轻起身，见紫微做的手势，悄然跟上。 兄妹俩的心中，都存着千言万语，但他们不会向对方倾吐，他们只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，好好呆上一会儿。 第三十二颗星 百年时光，对于紫微和天皇来说，不过是一晃而过。 从幼童到少年，改变的不仅是紫微和天皇的身音容相貌，还有他们的心境。 看着这边熟悉又陌生的山谷，紫微双眼一晃，周边事物快速变化，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。 这里的每一棵树，每一株草，看在眼里，想在心里，都让紫微觉得亲切无比。可眨眼之间，周围的一切就变得不同起来，山谷还是这片山谷，但那些熟悉的树已变得更加高大粗壮，而这些大树的周围又多了许多它们子孙，在靠着大树的庇护，茁壮成长。 踩在枯败的黄草地上，紫微和天皇并肩走着，本是在没有目的闲逛，但这兄妹二人的脚，就像是有了意识一般，不约而同地走向同一个地方。 看着被枯藤覆盖的小屋，天皇皱起了眉，抬手一挥袖，枯藤化成灰，小屋焕然一新。 紫微踏进不染微尘的小屋，看着里面的一桌一椅，拿起桌上一个紫光曾用过一杯子，靠着桌沿，缓缓坐在登上。 这杯子里头许是盛过水，内壁还残存着水的痕迹，杯子握在手中凉凉的，也不知这杯子盛过的是热水，还是凉水。 天皇四下里看了看，想看的一样没有看到。 好不容易有了点儿声响的小屋，又一下子安静了，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。 屋内面南的元始天尊雕像，稳稳坐着，勾勒的眉目一派威严，那双半开未开的眼里蕴着仙光，盈盈注视着那对成了塑像的兄妹。 “咚！”紫微将杯子放在桌上，五指微微拢着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。 刚才一安静，就连脑子也是一空，什么都没法想，也什么都不想想。 到了这间小屋，往这里头一坐，谁都没有傻的起身，去找那灵宝天尊的塑像，急于去求证些什么。 紫微的四指带着某种韵律，连贯地敲击着桌面。 “这是什么？”天皇一手撑着桌面，眯眼瞧着，紫微另一只手心向上的手掌。 自然弯曲的五指微微抽搐着，渐渐地，手心多了一团隐隐发紫的明光，这是她根据黄珀的那团记忆，依样画葫芦弄出来的。 紫微停下对桌面的敲打，专心注视着正在凝结的明光。 明光结成，紫微的额头浮起了一层汗。 手一伸，紫微看着天皇的眼睛，道：“你试试，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面，看到我的记忆。” 天皇想都没有想，接过那团记忆，那双满是信任的眸子一合，深入那团记忆。 正当紫微想要再回一下，自己是否有什么没想到，就天皇双眼猛地一张，惊讶地看向她。 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紫微神色躲闪，轻声问道。 天皇摇摇头，道：“什么都没有看到，里面就一团雾。” “不可能。”紫微知道，她是成功的，明光之中，实实在在的储存着她的记忆。 “你第一次弄这个，不成功也没什么，你再试一次。”天皇安慰道。 这一回，轮到紫微摇头，她再次伸出手，道：“还给我吧……” 当光团落入紫微手中，光团闪了闪，快速溃散，消失不见，等紫微再想凝结，却怎么也无法再次成功。 天皇看着紫微的脸渐渐转白，急道：“要是不行就别试了。” “不是不行……”紫微喃喃道。 而是……有一股力量在不断阻止她，不想让她行。 紫微发现她犯了一个错误，她想当然的以为，如果她用说的，天皇可能没法理解，所以就像黄珀一样，将记忆取出，让天皇直接看。 “我和你说……”紫微急急开口。 天皇看着紫微的嘴一张一合，可就是不出声，等他想看着紫微的口型，分辨紫微讲的是什么的时候，紫微已经将嘴合上。 “算了……”紫微怅然道。 天皇从紫微那喑哑的声线中，听出了一丝丝郁闷。 上一世的记忆，紫微如今断断续续的想起了一些，这让紫微感到高兴，天皇是她的兄长，紫微便想将那些记忆中，些许无关紧要，极其普通的事，和天皇分享一下。 但看来，这样的想当然，是绝对不被那“天道”允许的。 ‘也许……在她无意识的时候，天皇也已看到她的记忆。’紫微这样想着，“上一次，不就是这样的吗？” 什么都不能说，这真的很让人郁闷。 难道，她只能看着她所知道的一切，静静地发生吗？ 紫微突然就慌了…… 记忆中的那个世界，自然是美好的，不然紫微不会为了找回记忆而感到高兴。 但这一点美好，根本无法掩盖未知的恐惧，记忆中大段大段的空白，提醒着紫微，那些始终无法想起的，才是最为关键的。 比如说……记忆中的她，到底是谁？ 天皇张了张，因为不知道紫微是因为什么而气闷，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。 别看天皇是大哥，但不管是他，还是他那七个弟弟，都更听紫微的话，有什么事，也都更愿意说给紫微听。 因为紫微她…… “嗯……”紫微胡乱看了看这屋内的摆设，拍拍了大腿，站起身，道：“咱们走吧，那小家伙醒来要是看不见我，说不定得哭。” 看，天皇还没好要怎么劝，紫微就已经将事情翻篇儿，阴了天也转了晴。 “好。”天皇声音嘹亮地应了。 看着紫微先一步走出门，转身在门口等着，天皇翘着嘴角，抬脚便跟了上去。 回仙院的路上，紫微饶有兴致地跟天皇说：“该给小家伙取个名儿，他父亲交代了一堆事，就是没有交代一个名儿，害得我还要现想。” 天皇的头，疼了起来，他门几个生来便知自己真名，哪还需要取。 “他父亲把他托付给你，该你来取这个名，我可担不起。”天皇推脱道。 紫微兴致盎然，笑盈盈地看向天皇，道：“我可得好好想想，这可是大事。” 天皇略微有些惊讶：“你这模样，倒是有几分母亲的样子。” “你……”紫微鼓起了嘴，看样子像是在生气，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。 “嗷呜……”一声虎啸，于林中穿梭。 这声虎啸未绝，又起一声，里头还夹杂着一声声低鸣。 天空中，一群黑影急速掠过 一声虎啸，当头落下，震得紫微和天皇忙捂住耳朵。 进了仙院，看到那只似座小山，黑底白花的巨兽，紫微一愣，‘怎么抓了这个来。’ 眼前的巨兽不是别的，正是“白虎”，光看外貌，这和黄珀还真像是同类。 这只白虎身体硕大，一身皮毛油光水滑，但她臃肿的身体，昭示着她还有另一个身份，她即将成为一位母亲。 “你们怎么抓了个没生的？”紫微的头瞬间就炸了。 一个刚落地的小麒麟还不够，还给她弄来个孕妇，难道她得照顾三个？ 紫微脑筋一下子搭错，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，越发觉得未来的日子，真的是可悲极了，想都不敢再想。 黄珀看着那只肚子拖到地上的白虎，感伤地道：“只找到这一个，妖族繁衍，真是越发艰难了……” “嗷呜……”白虎焦躁地踱着步子，这周围到处都是危险的气息，令她难以镇定。 小麒麟早已醒来，正埋头吃着仙果仙草。 那只白虎自然也闻到那些香甜的气息，但她只要一靠近那成山的仙果堆，就会有妖仙前来驱赶。 一位妖仙将手中扑棱着翅膀的野禽丢向白虎，示意白虎进食。 这白虎可不能出事，若是出了事，再抓一直来可就难了。 小麒麟一觉醒来，吃饱了肚子，又在那仙果堆里打滚，沾了满身果汁子。小麒麟不仅呼出来气的是甜的，就连身上也是甜蜜蜜，香丝丝。 沾着这满身香气，小麒麟看了一眼那待产的白虎，鼻子哼哼着走到白虎面前，又哼哼着斜着眼睛看白虎。 看着小麒麟走近白虎，便有妖仙想要将白虎驱走，那妖仙只以为那小麒麟是想占据白虎所在的地方。 紫微制止住那位妖仙，道：“你把你的心思，想成是他的。” “你个小孩儿懂什么！”妖仙都不看紫微，伸手就要将紫微推开。 黄珀抓着那妖仙的手，怒睁着双眼，吐出一个字：“滚！” 那妖仙气势一弱，麻利地滚了…… 小麒麟哼得欢快，一声一声，一步一步靠近白虎。 白虎听着这一声声哼哼，目光渐渐平静，狰狞的大脸变得柔和，全身的肌肉不再紧绷，她慢慢垂下头颅，伸出粉色的舌头，舔舐起小麒麟的身体。白虎的舌头上长着倒刺，在舔的过程中，不仅能舔干净小麒麟表面的脏污，还能清理掉夹在鳞片中的碎屑。 得益于小麒麟身上的残羹碎屑，即将生产的白虎，身体得到了巨大的改善，竟隐隐有生产之象。 黄珀眼中有些欣喜，竟让属下准备起白虎生产后所要吃的食物。 第三十三颗星 空气中，再次蔓延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。 小麒麟转着圆乎乎的颈项，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后背，看了一眼白虎，以此来表示满意。 白虎低吼一声，如山一般的身体顷刻倒地，爬也爬不起来。 小麒麟吓得向后跳了两步，一双水润的大眼眨了眨，愣愣地看着不住流血的下身。 被这样看着，就算看着她的是一个落地不久的孩子，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，白虎还是恼羞成怒。 “吼……”白虎前脚掌猛地向小麒麟一挥，口中獠牙毕现。 小麒麟往后一缩，不解得看着白虎，不明白为什么白虎突然就生气了起来，明明他……明明他愿意让她给他舔鳞片，这可是只有亲人之间才会做的事。 “嗷……”白虎脚爪在地上一扫，扬起的尘土飞进了小麒麟的眼睛里。 “咕叽！”小麒麟真的生气了，他扭着自己圆敦敦的身子，一甩尾巴，再也不愿看白虎一眼。 小麒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。 紫微见白虎潺潺流着血，小麒麟还在一旁直添乱，这气啊，就不打一处来。 “我们带小麒麟出去。”紫微扯了一下天皇，让天皇往她这边看。 “啊？啊！啊……”天皇根本没听到紫微说的是什么。 天皇脸上有着可疑的红晕，他眼眶里的一双眼睛，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 紫微光看天皇那样子，就知道天皇心里在想些什么。 “算了，算了，你先出去吧。”紫微推了天皇一把，让他出去呆着，别随随便便就脸红。 “哦……”天皇这一回听清楚了，并且彻底贯彻了紫微所说的话，直直的往外走去。 黄珀和其他妖仙各自做着各自的事，在这仙院之中，或坐、或躺、或卧、或立，全然不顾，还有一个正在生产的孕妇。 独自生活，独自生产，独自做任何事……在这些妖仙看来，是极其正常的事，根本无需出手相帮。 管这个白虎生下的孩子是死是活，只要生下了孩子，就会有奶水，就好哺育小麒麟，这就够了。 小麒麟气得狠了，一头扎进仙果堆里，一通猛吃，可吃着吃着，小麒麟就觉得嘴里的果子变了味儿，没有刚刚吃的好吃了。 “呜……”小麒麟呜呜咽咽，委委屈屈，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紫微。 紫微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…… “过来吧。”紫微膝盖一弯，盘腿而坐，一手撑着下巴，一手向小麒麟招了招。 “咿呀……”小麒麟踢踢踏踏地迈着小步子，欢欢快快地入了紫微额怀抱。 紫微的手虚虚地抬着，可往下落了好几次，可是下不了手，去抚摸小麒麟的背脊。 因为……小麒麟的身上，实在是太黏腻，太糟糕了。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，小麒麟身上就已经沾满了果子，有几片鳞片上还贴着果皮，真的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。 “呜……”小麒麟眼巴巴地看着紫薇，讨好地蹭着紫微的衣摆。 紫微：“……” 衣服反正已经脏了，也不差那么两下，紫微手轻轻地拂过小麒麟，又拍了两下。 小麒麟舒服了，也就会听得听话，紫微起身引着走了两步，小麒麟便乖乖跟着紫微走了。 紫微暗暗在心里发誓，等到了玉池边，一定要将小麒麟按进水中，好好洗刷洗刷。 反正，他是个蛋的时候，就爱泡在水里，那就让他多泡泡。 白虎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，已从仙院中，弥散入整个山谷，若不是此处有众多妖仙压阵，怕是会引来许多凶物。 紫微在玉池边坐着，将脚浸在水中，水下的一双脚，惦着脚尖，有一下没一下的，踩着沉在水下的小麒麟。 小麒麟“嘟嘟”地吐着泡泡，四脚不断刨着水，保持在这个位置，将背贴在紫微的脚尖上。 “这小家伙可真听话，要是我也有这样一个，愿意听我话的小家伙就好了。”青璃撩着水，食指指尖轻轻一弹，将指尖的水珠弹到紫微的小腿上。 “你这双腿……可真白真细，啊！”青璃指腹刚触上紫微的肌肤，脸就变了形。 “活该！”紫微小腿往下一点，道：“出来吧，让我看看干净了没有。” 小麒麟咬着一截尾巴，渐渐浮出水面。 “快……快放开。”青璃靠在池壁上，眼角抽搐着，指着小麒麟的那只手不住发抖。 紫微摸摸小麒麟的头，道：“听到没有，快松口，你也不嫌脏。” 青璃：“……”真是谢谢你为我开口。 小麒麟游到岸边，迈着自己肉嘟嘟地短腿，神气活现地甩着身子，不等紫微的脚出水，小麒麟就已经撒欢似得沿着玉池跑圈儿。 “嗷……嗷，嗷。”小麒麟边跑还边叫唤，跑一段还会停下，看一眼紫微，然后继续疯跑。 青璃拍着水面大笑，那溅出来水花，都有一丈来高。 当紫微站起身，打算开口唤住小麒麟，那小麒麟已经窜进一蓬高草，在里面进了几个来回。 紫微：“……”看来，她是别指望这小麒麟，有一刻干净的时候。 小麒麟将身上弄干爽，看准了紫微的所在，立刻奔来。 “这孩子和你可真亲。”青璃羡慕地道。 紫微：“呵呵……” “‘呵呵’是什么意思？” “没什么意思。” 青璃：“……”到底什么事意思！ 紫微真没什么意思，她只是“单纯”呵呵两声。 小麒麟吐着舌头跑来，跑到紫微跟前一停，甩甩头，将头顶的毛发理顺，这才将头一歪，倒在紫微脚上。 紫微视线下移，拿脚踩了踩小麒麟，无奈地想着，‘算了，算了，大不了我勤洗手，勤洗脚。’ 小麒麟伸出脚爪，一下一下拍着紫微的小腿，怎么也不肯放手。 这山谷就那么大一点，青璃要想不看到这些，除非去山谷外头，但哪有她一直躲着的道理。 “我让你糟了那么多罪，难道你就不怕我？”青璃潜在水中，阴森森地道。 紫微的脚一勾，脚已穿了鞋，那鞋底落在地上，踩实了。 青璃接着道：“你看，我现在就在这玉池中，离你那几个弟弟这般近，我随意一挥手，就能将你那些个弟弟，全都收入囊中。对了，你那哥哥在我眼里也一样，就连你也是。” “青璃。” 紫微冷不防地叫了一声她的名。这让青璃不知怎么接口。 “你为何不愿化龙？” 两句话，一个问题，却让青璃哑口无言。 当紫微抬头，探身看向水面的时候，但水里已没了青璃的踪影。 “从前只见你跟谁都和和气气的，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。”黄珀现出身形，眼中带着笑意，心虚地道。 紫微勾起嘴角，冷冷一笑：“那是因为我见得少。” “你想离开这里！”黄珀向紫微走了一步。 紫微反问黄珀：“我难道不能离开吗？” “不是不能……”黄珀话没说尽，看向紫微的目光，躲躲闪闪。 紫微笑眼看着黄珀，点了头，道：“那就好。” “对了。”黄珀轻声道：“那白虎生了，想是马上就能产奶水，你带着小麒麟跟我来。” 说完，黄珀便逃也似的离去。 “黄姨……”紫微不想放过黄珀，道：“我刚才问了青璃一个问题，她便急匆匆的走了，我这会儿还没问你问题，你怎么就走了？” 黄珀保持着走动的姿势，给紫微露出一个侧脸，道：“你有什么想问的？” “那我可就问了……”紫微吃吃的笑着，“青璃真身乃是水虺，修行足有五千余年，早已可以化龙，可她却不肯。你乃狴犴，真龙之子，理应遨游四海，可你却避之不去。青璃在逃避什么？你又在逃避什么？你们……逃避的，到底是什么？” 一点点蛛丝马迹，紫微就能寻着踪迹，一点一点的，抓住其中关键。 “你们发现了什么是不是？比如那不周山。”紫微试探着黄珀的底线，也在试探着自己。 紫微想要知道，在这天道之下，什么是能说的，什么是不能说的。 “够啦！”黄珀喝止道。 “好的呀……”紫微掩了嘴，俏皮地眨了下眼，再不说一个字。 小麒麟安静极了，抱着紫微的腿，特别乖巧。 消失许久的天皇终于出现，他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就是，“我们什么时候走？” “现在还不行。”紫微目光灼灼地望着玉池中的七朵莲苞，道：“总要将他们都带上啊……” 山谷中的气息带了几分凝滞，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易开口，就连活泼好动的小麒麟也不再叫唤。 刚出生仅一天的小白虎，在紫微怀里，奶声奶气地叫着，小白虎全身透着一种粉色，身体软的跟团棉花一样，双眼尚没有张开，但小白虎的鼻子却灵敏极了，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母亲的怀抱。 “要是……我也能像这小白虎一样，总能找到母亲，那该有多好。”紫微喃喃道。 第三十四颗星 这白虎生下孩子还不满一天，小麒麟刚喝上一口奶，这天地就飘起了雪，一阵寒风过境，原本酷热的大地，已不见一丝热意。 大片大片的雪花，落在树上，降在树梢上，停在水里，一点儿不化，没一会儿功夫，这大地就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新衣。 小麒麟第一次看到雪，蹦蹦跳跳地踩在雪里头，吐着热气伸出舌头，去接那雪，等那舌尖落到了冰凉凉的雪，小麒麟身体一激灵，抖着舌头，要将那雪吐掉。 可雪碰到热气，就会化开，小麒麟吐出来的也只是一滩水，水又会慢慢结成冰。 看着那一小块冰，小麒麟的眼睛里，满满的都是疑惑。 黄珀一见那雪，面色便凝重起来，双手五指一张，运起法力，张起了一张半圆形的结界，将整个山谷都罩了起来。 青璃扶着自己的腰，又用另一只手托起自己的后劲，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，看向那渐渐被雪遮盖的结界。 “这雪怕是从九天之上落下来的。”青璃的目光冰冷，比雪还冰冷。 黄珀双手抖着，看着地上无处不在的雪，发现自己不管从哪里走，都会留下痕迹。 东皇太一派了两回将领，头一回被巫族打得丢盔卸甲，灰溜溜地回了天界。这第二回更是糟，就像是入了大海的水，遍寻不到。 既然找不到，东皇太一就只能让黄珀和青璃自动地来找他，所以他就下令降了这一场雪。 刺骨的寒冷，透过那层结界，入侵到这山谷之中，那冷能侵入肌肤，溜到骨头缝儿里，化作一根根细针，一下一下从里头往外扎。 紫微抱着胳膊搓了搓，将怀里的小白虎，搂的更紧了一些。 天皇试着呼了一口气，那团气一出口瞬间成了白雾，雾还没有飘起来，就成了沙沙的碎冰。 许是知道紫微和天皇冷，小麒麟撇下一地心头好，匆匆回到紫微身边。 小麒麟的身体就像是个小暖炉，源源不断地发着热，瞬息将那些寒冷驱散。 紫微怀里抱着小白虎，背后靠着小麒麟，感觉不到一丝寒意。 “天上刚才还挂着大太阳。”天皇看着灰扑扑的天，自语道。 “谁知道呢……”紫微拍着小白虎的背，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白雪，像是怎么也看不够。 雪半天也不见开化，落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，就还是什么样子。 ‘真是越来越糟糕了。’紫微心里想着。 雪下个不停，没一会儿功夫，就将那黄珀布下的结界，遮得透不进一丝光。 “紫微，你说这场雪要下到什么时候？”天皇似是想到了什么，说话的声音在打着颤。 天皇想得到的，紫微自然也能想到。 这雪要是一直这样一下去，非得将地上的东西全都埋起来不可，不知有多少生命，会在这场大雪中逝去。 就算有命等到雪停，到时候积的雪那样厚、那么深，若是消融便又是一场大灾。 紫微一手盖住手中的小白虎，将手心的热度，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小白虎，小白虎舒服的在紫微怀里舒展自己的身体。 “嗷……”刚生产不久的白虎已能在地上行走，她拖着自己依然臃肿的身体，踱着矫健的步子走来。 小白虎一听到母亲的呼唤，立刻挣扎着起身，踩着紫微胳膊，往地上一跳。小麒麟嗅到了奶香味，也急急地起身，甩着自己的尾巴，拱着小白虎的身子，让他往自己母亲的方向走。 两个出生才几天的孩子，亲昵地靠在一起，他们两个互相挤着对方，走倒已经侧趴着的白虎身前一卧，抬着头去吸那香甜的乳汁。 已经成为一位母亲的白虎，依然桀骜，唯有看向自己孩子的时候，眼神才会流露出稍许温柔。 这一幕温馨的画面，看在紫微和天皇眼中，瞬间觉得周围的环境不再寒冷。 东皇太一已有示警，这地方自然不能再待下去，只要是有雪的地方，都不能成为紫微和天皇的落脚之处。 黄珀和青璃本想简略商议一下，但她们两个讲着讲着就讲出了火气。 “你要是听了我的，哪会有这些麻烦上身，你说说你，你怎么就……”青璃气得嘴巴都成了歪的。 黄珀碾着地上的雪，将蓬松的雪踩得结实实，成了薄薄一片冰。 “现在说这些，好像晚了吧？”黄珀这会儿倒是冷静了，现在说什么都是淡淡的。 青璃冷了眼，可一想到黄珀那一条路走到底的死心眼，心里的那股气啊，忽的一下就没了。 “其实什么时候都不晚，只是到了你嘴里，就什么都晚了！”青璃咬牙切齿地道。 黄珀好脾气地笑笑，她心里想着，若是青璃这时候打她，她定是不会还手的。 外面冰天雪地，这山谷内却因为有了小麒麟的存在，冰雪渐渐消融，草木回春，不一时，又是一派春暖花开的景象。 小麒麟吃饱肚子，打了几声响亮的奶嗝，那嗝出来的气，不仅带着一股浓浓的奶香味，还带着暖暖的湿意。 一股暖风平地而起，带着青草的香味，花朵的馨香，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奶香味，卷遍整个山谷。 化成水的冰雪，无声地滋养着山谷中的每一寸土地，浸透了扎根在此的每一棵草木。 “阿嚏！”紫微揉揉鼻子，忍不住抬起手，闻了闻自己身上，入鼻又是一阵奶香，但这奶香不在她身上，而是浸润在了空气中。 天皇呼吸两口，觉得略怪异，干脆不敢呼吸。 青璃一闻那空气中的奶味儿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气，再次复燃。 “你闻闻，你闻闻，你招的都是些什么？我闻着这味儿，感觉自己也成了个奶娃子。”青璃这一气，脚有些不听使唤，那脚居然自己抬了起来，往黄珀身上踢。 黄珀任由青璃踢了两下，还好脾气的想着，等青璃气消了，拿一坛子上好的仙酿送给青璃，就当是赔不是。 但青璃踢上了瘾，简直没完没了，光用脚不过瘾，还使上了拳头。 黄珀忍得额头青筋凸起，然后听青璃又念起来，便再也忍不住，慢慢抬起了一只手。 “我去……”黄珀一手将青璃掀翻在地。 “哎呦！”青璃趴在地上，眼中闪着泪，她悲愤地抓起地上的一把草，手捏成了拳头，捶着地面。 紫微看着满是生机的山谷，看向一旁早已等待的天皇，道：“咱们走吧，别惊动了她们。” 第三十五颗星 说走，自然不能真的立刻就走。 若是只有紫微和天皇两个，他们走了也就走了，可他们如今“托儿带口”，还真不能将脚一迈，轻轻松松就走。 再说，他们的头顶上方，还存在着黄珀布下的结界。 “要走，自然是能走的。”紫微胸有成足地道。 别看青璃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，但她其实早已不将紫微他们几个放在心上，能不能完成东皇太一的命令，在青璃心里也已成了无关紧要的事。 至于黄珀，她从一开始，就打算然紫微他们离开这里，最好是走得远远的，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 天皇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壁，道：“我刚才去查看过，我们原先用来通往外界的那条隧道，并没被堵死，只是现在大雪漫天，那条路怕是不好走。” “你这样说，好像我吃不得苦似得。”紫微看着脚下踩着的地面，道：“咱们走过的路，有那条路是好走的？” 天皇双眸一闪，心中思绪万千：“我还是没有你看得透彻。” “看得太过透彻，可不是一件好事。”紫微语带笑意，脸上也挂着笑容，可两抹弯眉下的眸子，却是冷冷的，像冰一样寒冷。 青璃和黄珀依然在吵着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，还隐约夹杂着几声兽音，但她们前言不搭后语，并没有将心思放在吵架上。 青璃双眼用力地瞪着，那两眼珠子就快弹出了眼眶。 黄珀呲着牙，嘴能列到耳垂，将每一颗牙齿都露出来。 她们两个努力地装着吵架的模样，目光全都落在对方身上，不敢分出一丝视线，去看紫微和天皇。 青璃瞪得眼酸，两眼一翻，道：“她们都要走了，你也不是告个别？” 作为仙，青璃要是想听，甚至能听到紫微的心声。 黄珀双唇一抿，一双黄澄澄的眸子，一下一下扫着青璃。 青璃被看得浑身难受，单手一挥，道：“你看什么看，倒是说话啊。” “紫微问你那些问题的时候，也不见你说话，怎么现在倒要求我说话了？”黄珀反问道。 青璃用酸疼的眼睛瞪了一眼黄珀，道：“她不是也问了你？” 那些话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不出来，青璃定会将那人的嘴撕碎，再拔出舌头，扯断声带。别说这辈子，青璃定要那人这辈子，下下辈子，都说不出话来。 “那些事，都是你和她说的吗？”青璃质问道。 黄珀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道：“我只说了一部分。” 青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眼，看向紫微，将目光锁定在紫微身上。 紫微感觉到那束目光，转过身，正对着青璃，吝啬地点了点头。 青璃立刻收回视线，尴尬的看向黄珀。 黄珀的心思，并没有如青璃一般敏感，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，双唇微微一动，说了两个字。 “珍重。” 紫微垂下眼帘，微微说了一声：“抱歉。”紫微为自己所说的那些话，感到抱歉。 那几声问，真的太伤青璃和黄珀的心，紫微所说的每一字，都是青璃和黄珀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。 那些心事，被紫微如此简单的说出来，青璃和黄珀自然是震怒，只是她们很好的克制住了自己。 她们两个如今不仅面上过去，就连里子也被扒的一干二净，怎么肯轻易开口和紫微说话。 天皇眼神敏锐地感觉到，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丝变化，他担忧地看着紫微。 “可别这样看着我。”紫微尝试着发出声，道：“我可没有你想的那样脆弱。” “是，你最坚强。”天皇顺着紫微的意思，口中说着紫微想听的话道。 天皇太了解紫微，知道她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，其实她的心思最重，只是不愿落在别人眼里，这才将那些心事，藏得连自己都找不到。 紫微敷衍地“嗯嗯”两声，道：“知道就好，咱们走吧，也不用通知谁。” “她们……”天皇下意识地看向站立在远处的黄珀和青璃。 只见那两位互相看着对方，似乎一言不合，又吵吵嚷嚷起来。 紫微摸摸小麒麟的头，道：“咱们要走了，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？” 小麒麟眼中满是疑问，不明白紫微要问他这样的话，他不是一直都和她待在一起吗？ 紫微又将同样的话，问了一遍白虎。 白虎直接朝紫微吼了一声，四肢协调地站起来，叼起自己孩子的后颈，将孩子一抛，用背稳稳接住。 这位用实际行动说明了一切。 这个地方，本就不是白虎的巢穴，没有熟悉的味道，她自然要离开。 “走……”小麒麟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，表明了自己心意。 小麒麟似乎很期待，前脚不断踩着地，伸长了脖子看向紫微，道：“走，走，走……咕叽……咕叽！” 显然小麒麟话还说得不够利索，语速一快，就又打回了原形。 黄珀和青璃没有制止紫微和天皇的离去，也没有拦下小麒麟，但不等于这二位的属下不会出手。 这些妖仙的修为并不弱，但却不能与青璃黄珀相比。 青璃连正眼都没一个，就向自己的属下命令道：“好好站在这里，一个也不许动，若是有谁擅自动手，你们一个个的，都要受罚。” 黄珀则稍微和气一些，什么都没说，只五指一握，手中寒光一闪，锋利的兵刃泛着嗜血光芒。 来到这个熟悉的洞口，紫微对比着自己的身高，觉得这个山洞似乎小了点。 山洞被草丛藤蔓覆盖，但那些粗壮的藤蔓，一感应到紫微和天皇的到来，便纷纷抖着叶片向四方散开，将洞口呈现。 “这是……”紫微看向那些藤蔓。 天皇感慨道：“我刚刚看到的时候，也是像你这样，不过也能理解，外头旱成那样，这自然地往山谷里长。” 见到了记忆中的事物，紫微心情一好。 “真应该让他们也见一见。”紫微率先走进山洞。 第三十六颗星 行走在寒冷黑暗的山洞中，紫微脚下的每一步，都走得极其从容，并且毫不犹豫。 天皇走在最前面引路：“外面怎么像是打起来了。” 金石碰撞的声响，震地山体摇晃，细小的石头脱离山体，从紫微的头顶坠落。 紫微抬起手，用屈起的手指，轻轻将石子弹开。 感受着捏在手中的山石，紫微轻声道：“咱们走快一点，说不定，这山洞就要塌了。” 妖仙打架的场面，天皇记忆犹新，能使山石崩裂，大地为之一振，他们如今在山洞之中，若是运气不好，说不定会被山石掩埋。 “嗯。”天皇加快脚步，快速在前面开路。 紫微在这黑暗之中，向后看了一眼，却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。 洞中有落石，白虎深觉危险，立刻叼起自己的孩子，向前跃去。 小麒麟紧紧跟在紫微身后，他看着从自己身边落下的生气，好奇地将头一歪，想要接住一块碎石，可那碎石在将将要接近小麒麟的时候，生生改了方向，落倒在了地面。 紫微在黑暗中眨眨眼，小声道：“别玩了，好好走路。” “好……”小麒麟晃着一双大眼，蹭了蹭紫微的小腿。 紫微夸奖道：“学的可真快。” 白虎以前走出一段，但她很快发现，只要远离了紫微等一行，山石便会更加密集地落下，因此不得不悻悻后退。 听到耳边的脚步声，天皇特意放慢了脚步，好让白虎调理气息，缓解身上的伤痛。 那些碎石很快不再落下，原本退去的藤蔓悄悄爬上四周的石壁，撑住整个山洞。 寒冷渐渐逼近，紫微他们并不惧怕严寒，带还是为即将看到的世界，倒抽了一口冷气。 通向外界的洞口早已被大雪深埋，就连空气中，也都是冰雪的味道。 “嗷……”白虎刨着雪墙，一次一次将自己的孩子赶到身后。 小白虎对雪充满了好奇，全不知道雪的厉害，在母亲的呵斥之下，还是要去触碰白雪。 天皇伸手弯腰，一把将小白虎抱在怀里，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香甜的果子，吸引小麒麟的注意。 白虎喉间发出声声低吼，调转身体，脚步渐渐逼近天皇。 “喵……”小白虎用还没有长出牙齿的粉嫩牙床，紧紧咬住那枚果子，允吸里面甘甜的汁水。 紫微和小麒麟终于赶了上来，他们纠纠缠缠在一起，怎么也走不快，还是紫微将脚从小麒麟的两只前腿中拔了出来，不再理睬时刻撒娇的小麒麟，才得以赶上。 白虎嗅了嗅鼻子，闻到那股萦绕在鼻尖的香甜气味，终于不再紧张，也不再虎视眈眈地看着天皇。 紫微全然不知道，天皇是什么时候拿的这些东西。 小麒麟闻到那香气，立刻弃紫微而去，奶声奶气地靠近天皇，咬着天皇的衣摆讨食。 “你什么时候拿的这些？”紫微走到天皇身边，摸了摸小白虎圆头圆脑的脑袋。 天皇看着紫微摊在他眼前的那只手，会意道：“你难道还要和这两个小的，抢着吃不成？” 紫微摇摇手指，道：“自然不用，哥哥不是给我留了？” “你呀……”天皇指尖似是握着什么，微微一松，就有两枚果子从天皇指尖落下。 紫微攥着这两枚果子，得意地看了一眼还在讨食的小麒麟，顺利将小麒麟的目光，吸引了过来。 “拿去吃吧。”紫微蹲下身，将那两枚果子放在小麒麟的身前，然后手一转，拍了拍小麒麟的脑袋，道：“快吃吧，以后……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。” 小麒麟用鼻子拱了拱那妹子，然后又舔了舔，接着又用脚将果子往紫微跟前踢了踢。 “吃……”小麒麟牙牙学语道。 “不用。”紫微捡起一枚果子，放到小麒麟嘴前，道：“吃吧，吃完咱们就能出去了。” 天皇将手中的小白虎，送回他母亲的怀中，和紫微一起走到那堵雪墙前。 雪墙晶莹剔透，含着冷光，照亮了紫微和天皇脸。 山洞再次震动，隆隆的声响从山洞的另一头阵阵传来，攀住山壁不断生长的藤蔓再也支撑不住，兜着一包碎石，悬在上方。 紫微看了一眼天皇，抿着嘴，向天皇点了点头。 天皇将双手附在洁白的雪墙上，指尖隐隐泛起光，那些光渐渐渗进雪墙，顷刻间，雪墙退去。 昏暗的光线从上方，谢谢的漏了进来，照在脸上，没有一丝暖意。 紫微双手在身前，做出一个分开的动作。 不断消褪的雪墙从中间出现一道空隙，向两边消散。 雪墙之间，突然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，不再只是单纯的白色。 待到雪墙全部消散，一条矗立在垒得高高的雪墙之间的路，出现了紫微他们眼前，紫微和天皇站在靠近山的这一头，而另一头正站着七个整整齐齐，挺拔健壮的身影。 已是少年模样的贪狼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，垫着脚尖，举起手，大力地挥舞着。 “姐，姐，看这里，看这里。”贪狼一边叫喊着，一边向紫微跑去。 “哎……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哥哥。”巨门原地跳了两下，双腿一蹬，跳得高高的在空中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，然后落下的时候，又准准地将贪狼压在跳下。 贪狼背后被巨门一踹，高举的手无力地挥舞了两下，翘着一条腿，摔倒在尚有积雪的地面上。 “啊，啊，啊……”贪狼向紫微伸出手，勉励爬了一步。 其他五个兄弟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做着跑步的动作，一齐向前跨了一大步。 等到这五个超过了先一步走的贪狼，巨门这才起身，在踹了贪狼一脚之后，迎头赶上。 贪狼扶了一把自己受创的腰，连滚带爬的站起来，飞也似得赶上去。 “咕叽！”小麒麟用紫微和天皇中间挤了出来，欣喜地看着飞来的身影。 小麒麟向前跑了几步，来回跑跳着，看着跑来的七个身影。 跑在最前面的是武曲，他的两只眼，一只映着天皇的身影，一只装着紫微，再没有第三只眼睛注意到飞来的小麒麟。 “咕……叽……”小麒麟肉嘟嘟的身子，张开了飞行，也还是肉嘟嘟。 “啊……”武曲眼睁睁看着一只，长着鳞片的小怪飞来，然后重重地落在他身上，将他压得仰躺在地上。 紫微看着天皇，有些头疼地道：“真是不该想他们。” 第三十七颗星 贪狼跑在最后，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六个弟弟，被一个一个地扑倒，有那么一瞬，他的内心小小的感谢了巨门一下。 看着那只不知名的小兽，来回窜梭跳跃，一击就让他那些个弟弟躺倒，贪狼光用想的，就知道小兽不像表面看着那样无害。 贪狼停下脚步，警惕地看着那只，从文曲身上离开，踏步向他跑来的小兽。 “咕叽！”小麒麟用自己最热情的方式，来表达见到贪狼他们的欢喜之情，可这种方式并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，而且也太过“沉重”，贪狼他们实在是承受不起。 贪狼不躲不闪，他并不是个会躲避的性子，反而伸出手，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道，接住飞奔而来的小麒麟。 但贪狼显然是低估了小麒麟的重量，以及那份重量加上速度以后所产生的瞬间力道。 贪狼双眼瞪得大大的，一刻不错地看着飞奔而来的小麒麟，当他眼中出现小麒麟一跃而起的身影的时候，贪狼抓住机会，一双手将小麒麟的两只前脚，牢牢拽住。 看着躺了一地的弟弟，紫微有一种感觉，她的这些弟弟并没有真正的长大，只不过是住在大人壳子里的小孩子。 “啊……好疼啊……” “那到底是什么东西？怎么用来没有见过。” “我们要躺到什么时候？难道要大哥二姐来扶我们吗？” 听着这些有气无力，甚至带着些笑意的声音，天皇眉头一皱，大声道：“那不快自己起来！” “不要！”六人齐齐道，他们甚至大手一摊，将整个身体躺平了。 贪狼皱着一张脸，将手举得平平的，努力推拒着小麒麟向他伸来的舌头。 “你们谁来帮帮啊……”贪狼哭着一张脸，求救似得道：“你快离开，快离开，我放手了，我真的放手了啊。” 小麒麟眨眨眼，像是没有听懂贪狼说的话，还是自顾自地吐着舌头，渐渐逼近贪狼那张，已紧闭双眼的脸。 闭上眼，贪狼的感触更加敏锐，一团团热气喷洒在他的脸上，接着，一条软软滑滑，带着果香味的柔软物体，从他的下巴，一路往上添，来来回回，将贪狼的整张脸舔了个遍。 贪狼整张脸都是木的，只觉得生无可恋。 看着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几个弟弟，紫微深深地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堪忧。 也许……她还要多养几个孩子。 再看看不远处，紫微更觉头疼，她养的可能并不是孩子，而是一群“宝货”。 小麒麟两脚直立的站着，重心不够稳固，两只后脚不停的动着，想贪狼靠近。 贪狼整个身体都在向后仰，为了不和小麒麟贴得太近，他的脚正不断地向后腿。 远远看着，他们两个就像是在跳舞一样。 从不多言的武曲最先站起来，，他脚步轻快地跨个几个尚且躺在地上的兄弟，一把将文曲拉起来，问道：“有没有被压伤？” 他们七个中，就属文曲最文弱。 文曲后怕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胸口，回道“咳咳……没事。” 其他几个斜眼一看，见文曲都已经站起来，立刻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站起，不再躺在地上装死。 贪狼双手一松，快速向后跳了数下，跳到松软的雪墙上，脚没有半丝下陷，稳稳地站在雪层上。 小麒麟前脚轻快地落于地上，眼前没了贪狼的踪影也不找，动着脚掌，换了方向，摇摇尾巴，回到紫微身边。 一道阴影投在小麒麟的脚下，阻碍了小麒麟的前行。 “走……”小麒麟来回走动着，不知该怎么越过这一道原来没有的墙。 贪狼在雪上快速跑了一段，一时之间，这天上下的雪，像是更大了一些。 廉贞瞥了瞥贪狼的身影，口是心非地道：“要是从这上面摔了下来，那才叫好看。” 一旁的破军狡黠一笑，向天皇和紫微告状道：“大哥、二姐，廉贞说贪狼的坏话呢！” 紫微小走一步，伸出两只手，各敲了一下破军和廉贞光洁的额头，道：“你两个……谁都没有说好吧？都给我闭嘴！” 天皇忍住笑，整了整仪容，冷静持重地道：“紫微，如今弟弟们都大了，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大人，他们会……” 贪狼一跃而下，抓住天皇的手，道：“不会，不会，不管大哥和二姐对我们说什么，做什么，我们都会心甘情愿的接受。” 廉贞捂着额头，小声道：“是，是，二姐教训的是，你要是不解气，你再打两下也可以。” 紫微将廉贞伸来的头一推，道：“上一边去。都给我站好了，让我好好看看你们。” 破军向廉贞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，接着脸快速的一变，变成了一副乖宝宝的模样。 廉贞却没破军那样的脑子，即使隔着个武曲，他也要伸出拳头，向破军挥舞。 破军一脸的委屈，指着廉贞，道：“姐，你看他……” 紫微瞪了一眼破军，从牙缝了挤出声音，道：“难道还要让我再说一遍。” 看着破军那张脸，廉贞更加来气，抓住武曲的肩，倾着身体，结结实实给了破军一下。 破军捂着自己的肩膀，眼中委屈更甚。 “最看不惯这个样子，有本事咱们打一架，我一定打得你叫我哥。”廉贞嗷嗷直叫。 破军火上浇油地道：“你本来就是我哥，难道你想做弟弟。” “啊！” 这一声，并不是廉贞气疯了喊出来的。 小麒麟好不容易见墙裂开了一条缝，完全没有看那条缝的宽窄，直接一跳。 显然小麒麟圆滚滚的身体，根本无法顺利穿过那条从下到上逐渐变宽的缝，他很自然的再次将文曲压趴在地上。 文曲十分受伤，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站着，也能收到波及。 ‘为什么呢……’文曲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 对于现在的状况，天皇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可以来表达，他拍了拍紫微肩膀，沉痛地道：“你辛苦了。” 紫微看相同病相怜的天皇，道：“你也是呢……” 在一旁当了许久背景的白虎，轻轻拍打着自己孩子脑袋，趁机教育自己的孩子，“嗷……” 这声翻译过来就是：‘以后……可不能学那个傻孩子，你的每一次攻击，都是为了捕猎，和扑杀敌人，知道吗？’ “咪……”小白虎挥舞起有些无力的小手，一下扑住了自己母亲的手，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。 “咪……”小白虎亲亲母亲的爪爪，露出自己肚皮，让母亲舔舔。 白虎垂下头颅，朝着自己明显被带歪的孩子哈了一声，然后仔细地给孩子舔毛。 紫微感受到背后的炙热的视线，回头一看，见白虎正复杂的看着她。 ‘为什么我从她那双眼睛里，看到了一丝同情。’紫微一阵恶寒。 小麒麟将踩在文曲身上的一只脚一抬，四脚跨站在文曲的两侧，低头看着文曲那黑黑的后脑勺。 “真是没办法呀……”紫微拍拍落在肩头的雪，道：“你们随便闹吧，反正……我也管不住你们。” 来了，来了…… 贪狼他们全都一僵，就刚刚从小麒麟身前爬出半个身子的文曲，也伸着手臂一动不动。 他们眼中，一瞬间有了恐惧。 紫微眉间含着愁绪，眼角往下耷拉着，细语道：“不管怎么说，你们都不听，到底要我怎么样？不如，你们来告诉我。” 廉贞立刻将拳头收起来，站得比谁都端正。 破军两手将嘴一夹，不再随意说话。 贪狼已经开始弯腰。 其他几个，也都是毕恭毕敬，不敢胡乱打闹。 接下来…… 紫微眉毛一挑，双手插着腰，目光锐利无比，看着一个个似鹌鹑一样的弟弟，一字一顿地道：“说、话、呀！” 七人你推推我，我推推你，谁也不敢先开口，如今他们是愧疚满满，怎么敢再轻易说话。 最后，还是相对纯良的禄存，颤巍巍地开口，道：“姐……我们错了。” “错在哪里，给我大声说出来！”紫微的目光，重重地落在禄存身上。 禄存立刻抬头挺胸站好，释放自己的嗓音，开始陈述自己的种种错误。 其他六个竖起耳朵仔细听着，内心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活该如何说，一定……一定要比其他人说的都好。 小麒麟感受到两旁传来的紧张感，头皮瞬间一紧，四只脚站得笔直笔直，就连习惯摇晃的脑袋，也高高抬起，一双眼睛，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。 “咕叽……咕……叽……叽……” 第三十八颗星 禄存的脸越涨越红，充血的耳垂，似是能滴出血来，一双眼睛打着飘儿，说话的时候，那声音都是虚的。 能有什么错？ 别看禄存认错认的爽快，可其实他的心里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。吵架大骂的是廉贞和破军，他自己什么都没做没说，还被只长得奇怪的小兽扑了一下，到现在胸口还有感觉。 他不就是冷眼看着，能有什么错？廉贞和破军吵完闹完，总会和好的。 心里这么想，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。 禄存快速打好腹稿，道：“我……” “叽……叽……” 禄存的声音，被小麒麟尖利的声音淹没。 紫微看着禄存的那张脸，迅速由红变紫，额头起了一层汗，茂密的头发中，冒起了白烟。 “咕。”小麒麟眼睛眨阿眨的，他宣泄了一番之后，感觉分外轻松。 禄存的脾气是好，但不等于他没有脾气，他哆嗦着唇，好半天没有说出下面那个字。 在众兄弟姐妹面前，承认自己的错误，本就是一件分外羞耻的事，他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，准备流利的将那些话说出来，谁想到会半路插出一个奇怪的声音，将他的话打断。 雪依然飘得很大，禄存周身的雪，与其他地方不同，正快速的消融。 禄存如今尴尬的不行，他连口中的舌头，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，整个人烧得慌，感觉随时都要爆炸。 气氛似乎更加紧张。 小麒麟鼓了鼓嘴，似乎又想嚎叫。 事情没有按照以前那样发展，紫微觉得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，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禄存，看着还有几分可爱。 “禄存。”紫微语气中掩不住的笑，道：“你快说，说完了，后面还有六个等着呢。” “我……我……我要说什么？”禄存拍拍自己的头，哭着看向紫微，道：“我给忘了……” 天皇看着差不多可以了，打着圆场道：“明明是廉贞和破军闹事，紫微你别禄存认错啊。” 紫微接了天皇搭的梯子，顺势而下，道：“我本来说的就是廉贞和破军，要不是禄存揽事，哪儿有他的事。” 禄存的脸渐渐降了温，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拳，猛地一抬，将和他隔了一个位置的廉贞，重重的向前一推。 廉贞划着双手，向前垮了一步，等站稳后，忍不住去看紫微的脸色，又打着眼色，让天皇为他说几句好话。 天皇眼神示意廉贞，让廉贞自己看着办，还有破军也是一样。 文曲有样学样，推了破军一把，但他并没有推动。 “我自己会走。”破军挥开文曲的手，大咧咧的道。 就是这样的破军，到了紫微面前，立刻成了乖宝宝。 破军已经想好，一会儿要说的话，在说的时候眼神该是什么样的，该用怎样的表情神态，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到，只等…… 紫微制止道：“你别说话，你不说，我都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。” 看着破军吃瘪，廉贞偷偷笑了两下，他翘着的嘴角还没变平，就被紫微看个正着。 “廉贞你也是。”紫微眼里全是怒气。 破军和廉贞正等着下文，可紫微却不说话了。 天皇上前拍拍破军和廉贞的肩膀，安慰道：“我们好不容易见上面，别一个个都这幅表情，都笑一笑。” 哪里笑得出来。 天皇看向紫微，道：“紫微你说一句话，别让大家提心挑担的。” 紫微点点头，道：“那我就说一句。” “姐，你说呀！”廉贞急得不行。 紫微嘴角翘起，坏笑着看向众人，道：“不是已经说了一句了吗？” 小麒麟仰倒在地，躺着一动不动。 文曲最先反应过来，笑着道：“二姐这是跟我们开玩笑呢，开玩笑呢！” 禄存拍手道：“那就是说，姐你不生气了？是不是，是不是？” 气氛一下就活跃起来，贪狼、巨门、禄存、文曲、廉贞、武曲和破军的心里，都是一轻松，他们哗啦一下跑到紫微身边，将紫微围了个结实，他们你推我挤，都想离紫微更近一些，好跟紫微好好的说话。 “别挤别挤。”紫微脸上笑容更盛，即使被弟弟们推攘着，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。 “姐，姐，你想不想我。”贪狼两脚压住巨门，又用手捂住禄存的嘴，还用身体挡住其他几个。 紫微抓住贪狼的手，道：“想，想，你快把廉贞放开，也别压着巨门，真是的……”紫微语气中，满满的都是无奈。 “哎呀……”天皇一身轻松，双手举过头顶，手指划过天空，为众人撑起一片没有雪的世界。 紫微双手拂过众人的头顶，用手指仔细描绘着众人的模样，一时之间感慨万千，一股咸涩的液体，从紫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。 “这才刚见面，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吗？非要吵吵闹闹，让我……”紫微吸着鼻子，望向天空，好不容易才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。 贪狼他们受到紫微的感染，眼里居然也有了泪，居然抱着紫微痛哭起来。 一时之间哭声震天，就连天上雪也是一震，变了方向飘落。 紫微：“……”她都没哭，你们哭什么哭？ 有时候紫微会想，她一定是前世做了孽，才摊上这样几个弟弟。 贪狼、巨门、禄存、文曲、廉贞、武曲、破军，与紫微和天皇一样，皆都生来非凡，天生具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。可不知是因为什么，贪狼他们七个，从小心性不稳，常任意妄为，性格又常走极端。 作为天之骄子，自然有任意妄为的本事和能力。常走在坦途，自然不知道坎坷的艰辛。 紫微原是想，从小教育，慢慢教导，潜移默化的，总能将弟弟们的性情掰正，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。 这样……早晚是要吃亏的啊！ 39.番外 “真君这是要往哪里去，怎么也不和我这主人说一声。”紫微穿着一袭紫色长衣，身披墨色大衫，站在杨戟的必经之路。 杨戟一声叹息，似是要讲那好不容易积攒的那口活气给消磨掉，：“见过帝君，杨某已在此叨扰多日，不敢再多做停留。” 紫微似笑非笑，道：“你打伤了我太虚宫的女仙，现今还不告而别，我如何能让你走。” “帝君真会说笑，咳。”杨戟刚一笑，便咳了一声，显露出几分孱弱。 看着杨戟那憋气的模样，紫微摇摇头，道：“就算要走，你也不该这样独自一人，悄无声息的离开。” “帝君何必为难杨某。”杨戟不由得向前走了一步。 当日在华山脚下，杨戟本就心存死志，紫微暗中出手，收了杨戟受损的元神，又重塑其肉身，这才使杨戟得以重生。 紫微似无所觉，直道：“也是，就你如今这副模样，出去遇上熟人，想也不会有人相信，你会是那威风凛凛，威震四方的司法天神。” 杨戟苦笑一声，叹息道：“我早已不是司法天神。” “在我心里，只有你一人，当得起那司法天神的位置。”紫微如是道。 杨戟眉间一动，问道：“可是沉香出了什么事？”在杨戟看来，这紫微大帝绝不会无的放矢。 紫微双眼中，多了三分笑意，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。 杨戟下意识地躲闪，“当日还要多谢帝君搭救。” “现在说这些，似乎晚了一些。”紫微不饶人地道：“你既知道我的性子，那日来找我，就该知道我会救下你。我最见不得人，用自己性命做赌注。” 杨戟嘴角苦涩，“烦请帝君告知，我那不成器外甥，现今到底如何？” “有个不成器的舅舅，这做外甥的又如何能成器。”紫微含着怒意道。 杨戟终是退了一步，“帝君……” “不就是你那外甥。”杨戟一弱，紫微话语间，不由得柔和起来，这到底是她的晚辈，“今日我从凌霄宝殿回来，见你那外甥，一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，还需我和兄长出面，又请来元始天尊做中人，这才让事情平息。” “师祖他……”听到与阐教有关的人和事，杨戟竟比刚才还要失态。 若说杨戟有对不起谁，除了那灌江口的一众兄弟，就只有昆仑仙境中一干同门。 “在凌霄宝殿上，玉鼎真人手执斩仙剑，将那南天门劈了。”紫微嗤笑一声。 杨戟似是受了重创，“师父他……” 紫微自顾自的道：“合该让你离开，若是让玉鼎真人知道，你这么个大活人在我这儿，说不定我这玉虚宫也得变成一片废墟。” 就在杨戟恍惚之间，紫微大袖一卷，掠了杨戟飞下界，往苏州城的方向飞去。 当日在华山下，杨戟被刘沉香手中神斧击中，道身销毁，元神受创，如今全然不是是紫微的对手。而且，就算是在杨戟的全盛时期，也不一定能敌过如今的紫微大帝。 “帝君不是说，让杨某离开。”换了一身儒衫的杨戟，更添了几分病弱气息。 紫微褪去帝王常服，换了一身绛紫色纱裙，立时少了几分陈年积攒的威严。 “我是说让你离开，但没说让你一个人离开。若是让你一人离开，我怎么能放心。”紫微和蔼地看向杨戟。 杨戟：“……” 两人用了障眼法，隐身在西湖边，四目之中行人来来往往。 少时，有西湖府君前来拜谒。 “见过帝君。”一须发皆白，手执一根红珊瑚杖的老叟行礼道。 杨戟看向紫微，只见紫微朝他微微一笑，已知这位紫微大帝在他身上施了法术。 “呵……”杨戟不由自嘲，没想到如今他，连这点微末法术，也无法察觉。 紫微向西湖府君吩咐道：“你自去吧，我此次下界，不过是闲来无事，四处走走罢了。” 老叟奉上一白玉般的贝壳，道：“这是小仙水域所产明珠，帝君若是不嫌弃，还请收下。” “有心了你。”紫微接过贝壳，等那府君一入水，就将贝壳给了杨戟。 杨戟接过贝壳，问道：“帝君？” “这里头的东西，你正合用。”紫微道。 这些贝珠，无外乎是有些驻颜美容，温养神魂的功效，紫微早已用不上，倒是如今的杨戟，需要佩戴些在身上，以期早日痊愈。 “多谢帝君。”杨戟欣然接受。 “你该多谢这西湖府君才是。”紫微看向一片头顶那万里晴空，很是突兀地道：“这天像是要下雨，咱们再站在这里，怕是会引人注意。” 杨戟心想，若是下雨，这空中早有雨师雷部做法，为何他一个也没看见，难道他真的虚弱至此？ 疑问刚起，天上就降下一阵急雨。 有妖气！ 有紫微在，杨戟这个病弱自然不会被雨淋到。 两人来到一个渡口，只见一艘乌篷船驶回岸边，接了岸边一白一青两抹倩影上船。 杨戟有天眼，就算如今法力不济，依旧看见那白素贞和小青的真身。 “帝君此番下界，可是为了这白蛇和青蛇？”杨戟猜测道。 紫微答非所问，道：“今日，我那七个弟弟大闹凌霄宝殿，你那外甥根本无力镇压，若不是我和兄长出面，将此事平息。” 剩下的不用紫微多说，杨戟已能猜个七七八八，他那舅舅最好面子，被北斗七星君从南天门一路闯到凌霄宝殿，如入无人之境，肯定不愿轻放。 如今又值新天条施行之际，那北斗七星君既然做了出头鸟，怕是凶多吉少。只是……既如此，这紫微大帝怎还有闲心，来这人间游览？ “不知此事和这两条蛇妖有何关系？”杨戟将心头疑惑敛去。 紫微望着那乌篷船边的雨后彩虹，道：“如今我那七个弟弟，已卸下一身职务，交由我兄长看管。” “仅仅如此？”杨戟不敢置信地问道。 昔日孙悟空大闹天宫，被真镇压于五指山下五百年之久，就连沉香……他的外甥也历经厄难。 “自然不仅仅如此。”见那乌篷船远去，紫微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，“他们几个怕是要被关上一阵子，但这显然难以让玉帝与王母消气。文曲和武曲将下界转世历劫，至于另外五个，还是关着更为合适。” 杨戟突然福灵心至，问道：“帝君为何请了元始天尊中人，而不是……” 紫微指间微动，她微微侧目，双眼的瞳孔中射出的目光，似是能穿透杨戟神魂。 杨戟立刻噤声，再不敢多问一句。 “西湖风光正好，不如你多看一会儿。”紫微深深看了杨戟一眼。 杨戟眼睁睁看着紫微离去，在没有得到紫微允许的情况下，不敢随意动一下。 这雨后初歇的西湖，确实分外美丽，但与天庭的风光相比，实在是太过逊色，杨戟只看了两眼，便在没有兴致。 一想到如今的天庭，杨戟又起了忧虑，在紫微大帝的话语中，天庭法度似是已成虚设，那沉香他…… “元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孙，真是丢人。” 这声训斥，如炸雷一般，在杨戟耳边响起。 一抹大红身影悄然出现。 杨戟：“……” 不等杨戟行礼，来人就已道：“我可不像那些阐教众人，拘泥于这些虚礼。” “咳。”杨戟看向紫微离开的方向，道：“帝君往那个方向去了。” “我看见了。”来人吐露出一段优美的声线，低吟道：“她是在躲着我。” “天尊。”杨戟甚至能感觉到，来人很期待他能问，‘为什么帝君会躲着他？’ “呵，玉鼎的徒弟真是无趣。”来人做下结论道：“她若是不问，你自不必说。” “是。”杨戟再一抬头，来人已无踪影。 紫微站在杨戟身前的不远处，传音道：“他和你说了什么？” 杨戟心道：‘这让我说什么好，他似是没什么能说的。’ “罢了，他既然不让你说，你就别说了。” 紫微明明看着岸边垂柳，可在杨戟看来，眼前这位帝君，似乎更爱裙下红花。